“西城有五大家族,可以算是樓蘭城暫時的主人。”
雖然李玄都已經警告過嚴夫人不要耍小聰明,但作為自小生在樓蘭城的嚴夫人,顯然沒有那麼容易就屈從,還是耍了個小心思,打算盡可能地拖延時間,若是被責問,她也有應對的說辭,是你讓我說得越詳細越好,我自然從命行事。
說這句話的時候,嚴夫人偷偷看了李玄都一眼,可惜沒有能從那張屬于皇甫毓秀的英俊臉龐上看出什麼端倪。她将這種平靜視為默許,于是繼續說道:“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這五個家族的位置并非長久不變,總有新人換舊人。如今的五個家族是蕭家、艾家、月家、段家、赫連家。因為方便稱呼的緣故,五大家族都簡化了中原姓氏,實際上五個家族中隻有蕭家和段家是純粹的中原出身,艾家是極西之地的色目胡人,姓氏很長,我記不住,這個‘艾’字取自他們當家人名字的第一個發音。月家是草原人,原本是金帳特穆爾王族月即别汗的旁支,赫連家是西域三十六國的實權大貴族。”
“段家?”李玄都看了宮官一眼。
宮官心領神會,輕輕點頭,以傳音說道:“左尊者就姓段。”
李玄都心中明白,段家就是無道宗在樓蘭城設置的據點。如此一來,可以暫且除開蕭家和段家這兩個中原家族的嫌疑,還剩下三個家族,艾家必然是與陰陽宗有聯系的,但未必是陰陽宗設在樓蘭城的據點。不排除陰陽宗以客人的身份藏在樓蘭城中。至于另外兩家,李玄都從未聽說過赫連家,對于西域三十六國的貴族們也不熟悉。倒是那個月家,讓李玄都想起了在草原金帳遇到的月離别,如今月即别汗是小阏氏和伊裡汗的陣營,那麼月家應該與蕭家是盟友關系。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與蕭家敵對的艾家在明面上也會有一個盟友,這樣才會形成勢均力敵的局面,如果這個盟友不是段家,也不太可能是段家,那就是赫連家了。
隻是有一點,李玄都還未想通,為什麼蕭翰在遇襲的時候會認為是西城其餘四家合謀害他?換而言之,蕭翰為什麼會認為盟友月家也背叛了他?難道是因為小阏氏與伊裡汗之間出現了龃龉?然後上層大人物們之間的隐隐敵對又影響到了下面的人?李玄都不敢妄下結論,不過此事可以暫且擱置一旁,不是什麼緊要問題。
李玄都心中有了定數,就能來判斷嚴夫人所言的真假。同時也堅定了李玄都從蕭家那邊雙管齊下的念頭,無論什麼原因,宮官都是有所保留,如果李玄都不問,她便不說,因為兩人各為其主的緣故,李玄都不會怪她,也談不上芥蒂,卻不會無動于衷。
嚴夫人繼續說道:“東城和西城都是樓蘭城,東城和西城在明面上看似是泾渭分明,實則是聯系緊密,西城的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影響到東城。所以東城的許多勢力都要在西城中尋找靠山,我的靠山是赫連家。”
這個回答與李玄都的猜測剛好吻合,李玄都又問道:“赫連家與艾家的關系怎樣?”
嚴夫人有些驚訝地看了李玄都一眼。在她的判斷中,這條過将強龍對于樓蘭城的情況應該知之不多才對,否則也沒必要來詢問她,可現在看來,她的判斷似乎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偏差。或者說這這個相貌英俊的不速之客并非對樓蘭城一無所知,而是要驗證某些事情。嚴夫人畢竟是東城中的權勢人物,在無法無天的東城動用私刑隻是尋常事,她曾經拷問過一些人,其中道理很簡單,必然要分來問,防止串供,然後對口供,以此來判斷是否說了真話。
想到此處,嚴夫人心中一緊,真正有些害怕起來。剛才不怕,是因為她覺得來人是無知無畏,隻要她報出身後的靠山,來人就算是天人境大宗師,也會忌憚幾分,那她就算身處險境之中,也能憑借自己的唇舌來化險為夷。可她明白背後靠山無法保住她的時候,她的底氣沒有了,便生出懼意來。
嚴夫人老實回答道:“兩家是盟友關系,都效忠于拔都汗。與效忠于伊裡汗的蕭家、效忠于月即别汗的月家相互敵對。段家恪守中立,互不相幫,事實上段家一直充當了中間人的角色,是個和事佬。”
李玄都望向宮官,宮官微微一笑,以傳音道:“赫連家不是陰陽宗的傀儡,不過在赫連家中有陰陽宗之人,紫府可以嘗試通過這位嚴夫人,找到陰陽宗之人。我上次也是通過一些小人物,找到了鐘梧這條大魚,可惜我力小體弱,釣不起大魚,還險些被拖到水裡去。”
李玄都的來意當然不是釣起大魚,否則他在樓蘭城外的時候就可以對李世興出手,他關鍵是想弄清楚陰陽宗到底要做什麼。他直接擒下李世興,也許會有收獲,甚至連樓蘭城都不必去,但也有可能一無所獲,因為李玄都不能确定李世興是否接觸到了地師的核心機密,所以李玄都斟酌再三之後,還是決定放過李世興,親自來樓蘭城中走上一趟。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無論地師多麼神通廣大,許多事情都不是他一個人可以做成的,必然有人參與其中,在李玄都看來,大明官王天笑和九明官上官莞的可能最大。王天笑不必多說,陰陽宗的真正掌權人物,與掌握着牝女宗的冷夫人同為地師的左膀右臂,唐家之事也是由他親自負責,那麼他沒有道理不知道白帝陵的事情。至于上官莞,在趙純孝身死之後,她就成為地師的唯一傳人,地師對她也十分看重,從地師将李玄都的一身修為交給了上官莞就能看出一二,所以在其餘明官中,上官莞的地位十分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