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騎偏到路邊位置緩行,不與那列車隊争路。
“我還是有些想不明白。”沈長生晃了晃腦袋:“這樣是不是有些不講道理了?怎麼覺着有強搶的意思?”
李玄都笑道:“你可聽說過‘巧取豪奪’四字?他們真就那麼幹淨嗎?上欺瞞對抗朝廷,下欺壓盤剝百姓,這偌大的家産,真是他們本來就有的嗎?而且長生,你知道什麼叫‘日月換新天’嗎,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也不是江湖厮殺,更甚于朝堂黨争,這不僅僅是你死我活的事情,甚至還牽涉到了數以百萬計的人之生死,何其之重,如何容許有半點妥協和商量的餘地?”
也許對于許多廟堂重臣來說,李玄都還有許多稚嫩之處,根本緣由在于他是一個太過理想之人,總會有許多旁人眼中的“天真”之處,也可以稱之為“赤子心性”,可李玄都的這個赤子,又不那麼純粹,在大義之下也有私欲,不乏殺人時的狠辣,以及為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算不得光明正大,至多至多算是半個赤子。
不過就算如此,也不是全然不懂的沈長生可以能駁倒的,在李玄都面前,沈長生隻有乖乖受教的份。
李玄都繼續說道:“方才我說皇帝和百姓在某種程度上利益一緻,這話對也不對。亞聖曰:‘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若是天下之間隻有一個大魏,也就罷了。可現在一個天下,有三個朝廷,帝京的大魏朝廷,西京的大周朝廷,以及金帳汗國的王庭,外有敵國的情形下,皇帝就有可能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勢而出賣國家,遍觀史書,如那兒皇帝之事,還有對敵國自稱為臣的皇帝,比比皆是,也就是以國勢換取權勢,是為天下第一等大惡之事,遺禍無窮。”
沈長生疑惑道:“李先生的意思是……不要皇帝了?”
李玄都笑着搖頭道:“我可不敢這麼說,我也沒有這個意思,其中涉及到的深奧道理,非是我一個小小江湖客可以說明白的。不過我知道一個道理,都說國不可一日無主,你這句話犯了大忌諱,天下的儒生們可是要找你拼命的。”
沈長生被吓了一跳,趕忙閉口不言。
李玄都笑了笑,身形随着馬背起伏搖搖晃晃,說道:“我說的這些,你也不要太過當真,畢竟我沒有當過皇帝,也沒主政一方,說的這些可能隻是個笑話,就像西宮娘娘剝大蔥,東宮娘娘烙大餅,皇帝有根金扁擔。”
沈長生的神情有些郁郁,輕輕歎了口氣。
李玄都一勒缰繩,放緩了馬速,變成與沈長生并行,稍微歪了下身子:“是不是對這個世道很失望?”
沈長生點了點頭。
李玄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對世道失望,那就努力去改變它,讓它變得更好,不要滿口抱怨,整日坐而論道,更不要憤世嫉俗,讓這個世道更加不堪。”
沈長生眼中有了光,重重點頭道:“李先生說的對。”
正在兩人說話的時候,那列車隊已經來到近前,與兩人錯身而過,在經過車隊中間那輛最華麗的馬車時,車廂的窗簾被人從後面掀開,露出一張絕美的少女面龐,馬車中的少女望向李玄都,滿眼好奇,她常常聽家中的護衛爺爺說起江湖上的奇人異事,可她隻是耳聞,卻從未真正見識過,今日從簾縫間看到了李玄都,完全就是她想象中江湖俠客的樣子,這才按耐不住心中好奇,撩起車簾來看。
李玄都本就身材修長,儀容潇灑,器宇不凡,否則也不能入得秦大小姐和玉仙子的法眼不是,就算兩名女子不是尋常女子可比,不以皮囊看人,可如果是個氣态猥瑣之徒,怕是也難以讓女子傾心。此時的李玄都雖然戴着鬥笠,遮住了眉眼,但也讓人覺着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