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已經落雪,但是還沒到白災的地步,再過一個月,就會大雪封路,所以這是今年的最後一趟走商,想要返程,最快也要等到來年開春。
不過相較于夏秋兩季的草原,路途還是難行,一天至多也就走一百餘裡。在這一路上,燕清總是一副憂心仲仲的模樣,不知她在擔心什麼,不過李玄都隐約猜出一切,應該與李玄都和太平宗有關,如今世人都知道李玄都是太平宗的宗主,也就是太平錢莊的大東家,而燕清又欠了太平錢莊的債務,她應是希望這位秦公子能在李玄都那裡說上句話,能給她寬限些時日。看來這位燕小姐也明白,對于他們一家來說的滅頂之災,在大人物那裡隻是一句話而已。不過她聽到這位秦公子隻是遠遠看了李玄都一眼之後,就知道這位秦公子不是秦家核心子弟,在李玄都面前說不上話,自然失望。
反倒是張文鈍,興許是過慣了刀口舔皿的日子,生死看淡,倒是頗為輕松自在,偶爾會與李玄都閑聊幾句。李玄都也不是初出茅廬,自然從張文鈍的話語中聽出了些許試探意味,大抵是問與秦家有關之事,雖然李玄都不是真正的秦家子弟,但他可是秦家的女婿,倒也應答自如,讓張文鈍徹底釋去疑心。
當然,李玄都和秦素還未正式定親,隻是在口頭上定下,兩家長輩應允。真要按照禮法,李玄都要請長輩前往秦家下定,還要分兩次。第一次是李玄都這邊的女性長輩到秦家定下親事,又稱“小定”。第二次是李玄都送聘禮并定下婚期,這是“大定”。李玄都唯一的女性長輩是李非煙,她會在臘月的時候北上遼東,與秦清定下兩個晚輩的婚事。然後再由張海石等人籌備聘禮,以兩家的面子,少說也要靡費十餘萬銀子,最終李玄都親自帶人前往秦家下聘,定下成親吉日,如此算是“大定”。經過這麼兩道禮法程序之後,李玄都和秦素才算是真正定下了親事,李玄都可以稱呼秦素是未過門的妻子了。
好在“小定”不需要李玄都和秦素出面,關鍵在于兩家長輩,所以李玄都在不在遼東都無關緊要,他已經分别給李非煙和張海石去信,請二人各自準備定親事宜,等到“大定”的時候,他已經從遼東回來,隻需要登門下聘即可。
“小定”還好說,“大定”便要招呼衆多親戚、賓客、朋友歡聚一堂,以秦家的地位,李玄都又交遊廣闊,少不得也是一場盛事,各宗來客、遼東豪強、還有總督府的軍政要人,無論是看誰的面子,少不得要送上一份賀禮。再到成親,則是大宴賓朋,天南海北的朋友都能前來道賀,必不遜于顔飛卿和蘇雲媗的婚事。秦素是極為不耐這種事情的,按照她的想法,兩人拜上三拜,便是成親了,哪知道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
,本想提議一切從簡,結果被秦道遠給駁斥回來,而且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畢竟是長輩,又是正經規矩,秦素也隻能乖乖認可。
張文鈍見李玄都有些出神,出聲問道:“秦公子在想什麼?”
李玄都回過神來,輕聲笑道:“叔父臨終前給我定了一門親事,不出意外的話,從金帳回來之後就要上門提親。”
張文鈍聞言之後,心頭一沉:“無論是外出打仗也好,還是走镖走商也罷,打算回來就成親的人多半是回不來的。”
不過他面上卻是半分不顯,笑道:“那可要提前恭喜秦公子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李玄都笑道:“姓白,說是門當戶對,可不瞞張兄,我們這一房終究是家道中落,隻剩下個空名頭罷了。所以這麼算下來,還是我高攀更多一些。好在人家不嫌棄我,也不讓我入贅。”
張文鈍贊道:“是秦公子的福氣,不過話說回來,秦公子早晚都會有一番作為,那位白姑娘的眼光也是極好的。”
李玄都笑道:“承蒙張兄吉言。”
說說笑笑之間,便到了傍晚。商隊選好地址,安營紮寨,一切都有章法,不需要李玄都多去費心。因為此地距離枯羊鎮不遠,而枯羊鎮周圍又有遼東鐵騎駐紮,所以很少有馬賊敢于深入此地,也不必擔心馬賊夜襲。
冬天日短夜長,很快便天色一片漆黑,李玄都悄無聲息地離開自己的帳篷,往東北方向急掠而去。按照景修的推測,此地會有一場戰事爆發,具體時間就在兩三天之内,李玄都打算去碰碰運氣,能看到最好,看不到也不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