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商隊再次踏上行程,讓燕清感到驚訝的是,這一路走來的運氣未免太好了些,竟是沒遇到過一次馬賊,與張叔叔所描繪的兇險截然不同。對此,張文鈍也是無言可對,不過心中卻是平添了幾分沉重。常言道,秋風未動蟬先覺,風起于青萍之末,這些馬賊其實就是草原上的風向标,當馬賊們都陸續消失不見的時候,說明草原上起了變化,将有大事發生。可他們已無退路,隻能硬着頭皮繼續前行。
不過李玄都心中明白,除了因為王庭内部的确出了變故的原因之外,甯憶刻意約束馬賊也是其中一個原因。畢竟老汗身體欠佳乃是絕密,就算是趙政這邊,也是通過秦襄的軍報,以及王庭暗子傳遞回的消息,隐約推測出來,并無實據,所以李玄都才要親自走上一趟金帳王庭。
李玄都這次調動石無月和甯憶前往王庭,并非是要二人潛入王庭内部,而是等候在王庭外圍,若是出現變故,接應李玄都。正所謂為慮勝先慮敗,如果李玄都在王庭中受了傷勢,有兩位天人境大宗師接應,他也可從容離開,可如果隻有李玄都一人,隻怕要将性命丢在草原上。
雖說入冬以後,遼東和草原已經落了幾場雪,但草原廣闊,也不是處處落雪,更不是遍地白災。經過了一段漫長雪路之後,商隊進入一段未曾被白雪覆蓋的路途。隻是入冬之後,水枯草黃,若是此時起火,草原上的野火卻是比駿馬還快,也要注意。
商隊停駐在一處水源之畔,從這裡再往被北行三百餘裡,就正式進入了金帳王庭的核心地帶。這幾天來,李玄都在夜間禦風而行,巡查四周,竟是在數百裡外發現了遼東騎兵的痕迹,這讓他大為驚詫,難道遼東鐵騎已經轉守為攻,攻入了金帳境内?還是說草原汗王的病情愈發嚴重,使得金帳軍心渙散,不得不退,而秦襄則趁此時機大舉進兵,要趁機重創金帳大軍。
想來想去,李玄都還是更傾向于後者。
從古至今,中原的總體實力都要強過草原,但就如江湖厮殺,不是境界高就一定能戰無不勝,所以有些時候,草原大軍也能攻入中原,甚至在中原内亂衰弱時,奪取中原天下。不過因為種種原因,胡虜無百年國運,縱使能得勢一時,卻不能持久。
最近一次草原南下奪取天下,是大晉末年,不過十餘年左右,随後就是大魏太祖皇帝起于亂世之中,驅逐金帳大軍,建立大魏。其後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又幾
次北伐,逼得金帳汗國數次遷徙王庭,最為兇險的一次,隻剩下汗王等數十騎逃走,大魏俘獲阏氏、那顔、貴婦數百人。不過這也是中原人的最後幾次大勝。再往後,大魏太祖、太宗二帝在草原設立的各個衛所、都司都被一一廢棄。大魏初年初封略,東起遼東,西據昆侖,南包嶺南,北距大碛,東西一萬一千七百五十裡,南北一萬零九百四裡。自仁宗棄大甯,徙東勝,宣宗遷開平于獨石,世宗時複棄哈密、河套,則東起遼海,西至西涼,南至瓊崖,北抵雲朔,東西萬餘裡,南北萬裡。及至穆宗年間,大魏已經完全轉入被動防守,這才有了金帳自西北進軍攻陷涼、秦二州兵臨西京城下之事。哪怕是後來秦襄收複秦州和涼州,也僅僅是收複而已,仍是困于當時形勢,未能反攻。可以說,這次遼東鐵騎攻入金帳境内,距離上次已是相隔百餘年之久。
如果不出意外,趙政會上報朝廷為秦襄請功,朝廷說不得要讓秦襄官複原職,而且為了制衡趙政,要麼就召秦襄入京,要麼許以高官厚祿在遼東内部制造對立。不過若是秦襄不起其他念頭,這些手段也終究無用。
李玄都望向北方,在這一線之上,就有當年大魏棄守的幾個衛所,再往北,就是金帳王庭的舊址。之所以說是舊址,是因為當年大魏的征虜大将軍便是在此地大破金帳大軍并俘獲汗王阏氏,而汗王卻隻能在怯薛精銳的護衛下倉皇逃竄。對于金帳汗國而言,這裡是一處恥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