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之辨到底是什麼?
很多人都不明白,甚至是身在其中的人也不明白。
所謂正邪,絕不僅僅是好人或是壞人那麼簡單,隻有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才會以善惡或是好壞來加以區分。
江湖中有很多人:心懷天下蒼生的書生,野心勃勃的枭雄,行俠仗義的俠客,圖謀不軌的魔頭,悲天憫人的僧人,表裡不一的僞君子,以及另外諸如,披着僧人外皮的魔頭,僞裝成大俠的僞君子,看似心懷天下蒼生實則野心勃勃的枭雄等等,奇奇怪怪的人,以及千千萬萬個共同構成江湖的普通人。
盡管這些人動機不同,有的為财,有的為色,有的為情,有的為權,也有為了宣揚自己的道理,也有為了反對這種道理,繼而是反對反對這種道理。也有人僅僅是與邪道中人有仇,或是與正道中人有怨,想要尋找敵人的敵人成為朋友。
每個人各有訴求,又相互交織,有人既要錢又要權,有人既要權,還要宣揚自己的道理,最終都彙聚到了“正”和“邪”兩面大旗之下,所有的謀求到最後都變成了二選一。
所以在正道之中,既有顔飛卿,也有神霄宗的蘇姓長老,在邪道之中,既有藏老人,也有胡良,兩者并不沖突,真正了解正邪本質之人,絕不會因此就輕易改變自己的理念和想法,諸如李玄都便是如此。隻有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才會因為某個人的好壞而懷疑整個陣營的對錯。
在過去的數百年乃至上千年中,正道居于廟堂之高,未必仁義君子,邪道居于廟堂之遠,亦非性情中人,儒門中人還有一句話,官做大了便沒有書生。凡事沾染上了一個“利”字,便沒了純粹的好或是純粹的壞。
醉春風盤膝坐在大殿中,眼前是一張不大的案幾,剛好能放下一壺酒、一隻酒杯、一盤佐酒的茴香豆。在他身旁照例坐着兩名嬌豔女子,一名為他斟酒,一名低眉焚香。
在他對面的位置上,盤膝坐着一名高大男子,面前同樣是一張不大案幾,上面放着同樣的三件物事。
此人正是青鸾衛都督同知趙五奇。
他這次來中州,有兩件明面上的差事和一件暗地裡的差事,明面上的差事就是查清周聽潮一案青鸾衛被殺之事和六扇門暗中前往江南一事,這兩件差事說大也大,說不大也不大,他已經責成辜奉仙去辦,而他真正要做的則是這件暗地裡的大事。
隻要拿下了天樂宗的“天樂桃源”,那便意味着花不完的銀錢,金山銀山一般,與這些相比,死了幾個都督佥事算什麼?跑了個欽犯又算什麼?至于六扇門去江南查案,與他們青鸾衛何幹?織造局和市舶司是司禮監的錢袋子,可不是青鸾衛的錢袋子,他們是太後的人,隻管太後交代下來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就看情分了,看在他們和司禮監都是太後娘娘的人的情份上,他們可以幫一幫司禮監,但也不會太過上心,内閣和司禮監的事情,捅破了天,讓他們自己踹被窩去。
再有就是,現在的天樂宗可是用司禮監做靠山,他們青鸾衛想要橫插一手,怎麼還會真心實意去幫司禮監,正好讓司禮監和内閣鬥起來,他們才能趁火打劫,漁翁得利,所以關于六扇門的事情,最多就是做個面子功夫而已。
這裡頭的彎彎繞繞,都督大人不會明說,可他不能不懂。
這便是他出現在此地而不是出現在江南的原因。
醉春風舉起已經空了酒杯,嬌豔女子立刻端起酒壺為他斟滿,他輕抿一口,說道:“男人的身體就像一汪清泉,終究有幹涸的時候,尤其是年紀漸長之後,身心俱涸,能夠滋潤身體的隻有女人,能夠滋潤心神的隻有美酒。”
“昨天我給趙大人安排了兩名女子,趙大人說自己不近女色,把那兩個女子給退了回來,我隻當是她們服侍不周,惹怒了趙大人,于是便罰她們去最下賤的半掩門中接客,日夜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