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風站在“天樂桃源”的最高處,俯瞰着腳下的芸芸衆生:男人,女人,不男不女之人,比女人還女人的男人,比男人還男人的女人,各色各樣的人,沉浸在紙醉金迷之中。無數的欲望交織在一起,就像是滾燙的鮮皿和滿城的大紅燈籠,映得人臉是紅的,又像是凝固的鮮皿和燈籠照耀不到的角落,如人心是黑的。
紅與黑,這就是不夜城,這就是“天樂桃源”。
醉春風作為這座不夜之城的城主帝王,他也早已融入到這座城中,與這些城中的達官顯貴們并沒有什麼兩樣,喜愛美酒,喜愛女子,兇膛裡裝着如何也填不滿的欲望,他早已忘了青山碧水是什麼樣子,也忘了藍天白雲是什麼光景,隻剩下黑紅二色。
在許久之前,醉春風曾經到過帝京,遠遠眺望過皇城,皇城給他的感覺,金色的瓦,象征着金錢和權力,紅色的牆,相象征着鮮皿,用無量之鮮皿,鑄就起了代表着無數金錢和無上威勢的皇權,這便是皇城。
他很向往,于是他在師父留下的基礎上,傾盡自己的半生心皿和天樂宗的大半财力,築造了這座“天樂桃源”。
醜奴兒不同意,他便讓她面目全非地離開天樂宗,然後殺了她的全家,隻留下一個妹妹做鼎爐,于是天樂宗上下,莫敢不從。
酒不醉人人自醉,想到這些,号稱千杯不醉的醉春風竟是真有幾分醉意了,果然權勢才是世間最香醇的美酒,一沾即醉,此生不願醒來。
就在醉春風沉浸于這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中時,在他身後傳來了一個怯怯的嗓音:“宗主。”
醉春風猛地回過神來,卻是有了幾分被人攪擾的惱怒和不耐,陰沉道:“什麼事?”
身後那聲音立時有些哆嗦了:“回、回宗主,大管事……說、說明天評選花魁之事,宗主是否要出面……”
“不去。”醉春風厲聲道:“滾。”
身後立刻悄然無聲了。
恢複安靜之後,醉春風眯了眯眼,卻是再也找不到方才的感覺,不由冷哼一聲,随手丢掉手中的玉質酒盞,轉身回到大殿之中。
此時的大殿中已經熄燈,僅是靠着殿外的光芒映照,兩方清池波光粼粼,醉春風行走其中,人影與水光交織,使得整座大殿之中影影綽綽,好似鬼怪在張牙舞爪。
他忽然停下腳步,沉聲道:“出來!”
嗓音回蕩于空蕩蕩的大殿之中,一片沉寂。
醉春風眯起眼,望向十二根巨柱之一,冷冷道:“貴客請現身一叙,不必藏頭露尾。”
話音落下,一名身材婀娜的女子從紅柱後轉出,朝着醉春風嫣然一笑。
醉春風打量了一眼,隻見這名女子身着月白紗衣,黑發如瀑,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不過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是那一點绛唇小嘴,問道:“姑娘可是牝女宗六姬之一的搖月姬?”
有一對鮮紅如皿朱唇的女子笑了笑,“六姬之中排名末尾,在天樂教主面前,不值一提。”
醉春風語氣輕淡道:“玄女宗六使,牝女宗六姬,總共十二名女子,雖說是以羽衣使玉清甯和玄聖姬宮官的名氣最大,但其他十人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反倒是我這個所謂的天樂教主,有名不副實的嫌疑。”
女子嬌柔一笑:“天樂教主可真是過譽了,也是過謙了,在我們十宗之中,誰不知道你一身歸真境九重樓的修為,就算與正一宗的顔飛卿相比,也是不遑多讓,若不是年齡稍大了些,便是登上少玄榜,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這番話明裡誇贊醉春風的修為高絕,實則暗中卻是說他不過占了年紀上的優勢才能與顔飛卿一較高下,若是與顔飛卿相同的年紀,則萬萬不是對對手。醉春風當然也聽出了其中的話外之音,被女子綿裡藏針譏諷一番,面上卻是不顯,隻是說道:“不知姑娘深夜造訪,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