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亞傑喝了口酒,說道:“這個案子我聽說過,伯爵本名冉飛,是淮門一個幹部家庭的孩子,喜歡彈吉他,溜旱冰,穿闊腳喇叭褲戴蛤蟆鏡,對了,還喜歡穿白襯衣,總把一件白襯衣熨燙的筆挺,領口敞開兩顆扣子,形象不羁而浪漫,伯爵這個外号很貼切,因為相對那些住大雜院,穿綠軍裝的少年,冉飛有一種貴族氣質,正是這種氣質,引發很多桃色新聞,八十年代初期嚴打的時候,冉飛正好去外地學習,等他回來,嚴打已經結束,那些一起玩的哥們姐們,基本上全進去了,他算是逃過一劫,從此他偃旗息鼓,從單位辭了職,去廣州批發服裝,成了一名光榮的個體戶,王三寶就是那時候跟他混的。”
李培文說:“你知道的還挺清楚的,那你知道他為什麼殺人麼?”
皮亞傑說:“冉飛有個前女友,雖然已經分了手,但還保持着聯系,前女友嫁了個工人,因為不是處女,經常遭到家暴,有一天她找到冉飛哭訴求助,冉飛這家夥也是傻得很,還真替人家出頭,兩人打起來,工人從樓梯上摔下來死了,于是他從此亡命天涯,再無消息。”
聽着兩個人的對話,傅平安有種強烈的預感,皮校長就是冉飛,他靜靜看着二人,靜待下文。
李培文說:“證據顯示,工人是被人推下去的,不是意外,是謀殺,殺了人,就該伏法,跑路不是英雄好漢所為,現在投案自首,還來得及。”
皮亞傑淡淡一笑:“其實伏法又有什麼意義呢,還不如留着他在外面做些有意義的事情,也算是将功補過。”
李培文搖頭:“那樣的話,法律的尊嚴何在,拿什麼給死者家屬交代,拿什麼給追捕他半輩子的刑警交代?犯了罪,就必須接受法律的懲罰。”
皮亞傑深深看了李培文一眼:“沒的通融?”
“沒的通融。”李培文堅定的回答。
“我最放心不下的,是這幫孩子。”皮亞傑說,“樹人中學全靠我一個人上下打理,我走了,這學校就幹不下去,這些孩子就會回到社會上,繼續為非作歹,老李,你有什麼辦法麼?”
李培文說:“我會盡量争取,讓教育部門接管學校,不讓孩子們失學,不讓樹人關門。”
皮亞傑說:“那我先謝謝你。”說着舉杯,兩人碰了一下,一飲而盡,然後皮亞傑又道:“我就是冉飛,最後一個問題,你是怎麼發現的?”
李培文說:“上個月我在省城開會,順道去金鷹商場給媳婦買東西,看到一樓有賣手表的,PIAGET,瑞士品牌,音譯念做皮亞傑,翻譯成伯爵。”
皮校長笑了:“當時我取這個名字,也是看見這個牌子,那是在廣州的商場,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注定了,給我點時間善後,我把賬戶密碼,檔案櫃鑰匙交出來。”
李培文說:“不急,先把酒喝完。”
兩人喝幹了瓶中酒,皮亞傑回校長室辦交接,說是交接,其實并沒有人接,他隻能寫了幾張授權書,安排暑假之後的工作,樹人中學規模很小,學校公戶裡沒多少錢,用的都是皮亞傑私人賬戶裡的錢,授權書是寫給李培文的,因為隻有他是皮亞傑信任且有能力幫助樹人中學繼續下去的人,這份信任讓李培文很感動,也很糾結。
“我去門口抽支煙。”李培文說,走到外面去抽煙,校長室裡隻剩下皮亞傑和傅平安。
傅平安看看窗外,樓下就是GL8,想走的話,一躍而下即可,李培文單槍匹馬,追也追不上。
皮校長看透了傅平安的想法,輕輕搖頭:“逃了一輩子了,不想再過颠沛流離的生活,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把你們培養成才,雖然你的成功是個人努力的結果,但是給了學弟們極大的激勵,樹人因為有你而驕傲,因為有你而有價值,你的作用,比我大,這就是榜樣的力量。”
傅平安說:“校長你太擡舉我了。”
皮亞傑說:“我有重托交給你,我走之後,距離暑假還有幾天時間,這段日子,你要幫着學校平穩過度,也隻有你的威信能鎮得住這幫孩子。”
“我答應你。”傅平安說,他也不知道這次回校居然能遇到這種無厘頭的事情,德高望重的校長居然是逃亡多年的殺人犯,而已經畢業的自己臨危受命,還要擔任起臨時校長的職責。
“謝了。”皮亞傑将保險櫃鑰匙交給傅平安,走出校長室,輕聲道:“老李,走吧。”說着伸出雙手,等待手铐。
李培文搖搖頭,陪着皮亞傑下樓上車,傅平安一直跟到車前,才看到李培文并不是一個人來的,車上還有一個年輕搭檔,校門口還埋伏着另一輛警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