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克功中将乘坐的直升機飛抵374島的時候,他沒讓飛行員立刻降落,而是圍着島盤旋了三圈,小島上彈坑密密麻麻,均勻分布,營房碼頭全都不複存在,足見戰鬥慘烈至極。
機艙裡,一個中校參謀感慨道:“消耗的彈藥等于打了一場小型局部戰争。”
羅克功說:“這就是一場家門口的戰争。”
直升機好不容易找了一小塊平地降落下來,羅漢跑步上前敬禮:“報告副司令員,地面上沒有完整的屍體了,隻在374高地反斜面上找到我軍一具遺體。”
羅克功順着羅漢的手指看過去,地上躺着一個人,身穿洗的發白的綠軍裝,臉上蒙着T部隊的迷彩服,來得匆忙連屍袋都沒帶,更别說白布,老T們隻能用這種方式讓犧牲的戰友保持最後的尊嚴。
“我想看看他。”羅克功說。
羅漢輕輕掀起迷彩服,動作輕柔的像是怕驚醒了熟睡的愛人,軍服下是一張黝黑英俊的臉龐,雙目依然圓睜,宛如還在與敵人拼殺,額頭正中央有一個彈孔,子彈從這裡穿過去,人是瞬間死亡的,沒有任何痛苦。
羅克功蹲下來,用手去撫烈士的眼皮,撫了幾次都沒成功。
“孩子,放心的去吧,咱們打赢了。”羅克功說。
神奇的是,這句話之後,烈士的雙目竟然真的合上了。
“他是島上的機要參謀潘興,零四年指揮學院綜合成績第一名畢業,到現在還是中尉。”羅漢看過駐島人員的檔案,對每一個人的相貌特征和履曆都耳熟能詳。
“我認識這孩子。”羅克功說,“還有其他四個人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命令。”
“是!”羅漢大吼一聲,頓了頓說:“老廖那一組人……”
辛苦磨砺出來的寶刀沒有折損在殺敵的戰場上,怎能不令人心疼,但羅克功隻是淡淡地說:“按照正常程序處理吧。”
人和人不一樣,兵和兵也不一樣,羅漢和老廖這種兵是部隊千錘百煉訓練出來專門執行特種任務的,高強度的訓練接近人體能承受的極限,心理上的打熬更讓他們随時坦然面對死亡,包括自己和戰友的,他們是真正和死神打交道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黃姚武和傅平安這樣的軍人不同,他們參軍入伍隻是為了尋一個人生出路而已,尤其是在和平時期,入黨、提幹、上軍校、晉級、轉業到好單位才是他們關心的重點,這次,前者的事情讓後者代勞了,而且他們沒有任何怯懦退縮,相反打的相當不錯,這才是最讓羅克功動容的。
羅漢手底下隻有幾十個兵,隻帶了武器裝備,沒拿工具,想執行副司令的命令有些難度,這個島是東山守備區的,理應他們的人在處理,坐鎮後方指揮的雷司令考慮了一下,374駐軍隸屬海防三團,按理說該讓三團處理後事,可是三團的兵都散布在幾十個小島上,一時間沒法調集足夠的人手,于是這個光榮的任務就交給一團和二團了,這兩個團各自派出一個加強連一共三百人上島搜索。
海防二團駐地,炮兵營緊急集合,已經是上等兵的孫小木領了實彈,全副武裝站在隊列中,連長沒說任務是什麼,隻讓他們帶上鐵鍁和黃臉盆,還有勞保手套,士兵們就都很不解,帶槍,發實彈,這是軍事任務啊,怎麼還要帶工具,最奇葩的是黃臉盆都要帶上,誰也猜不透任務究竟是什麼。
一百五十個兵登車前往碼頭,列隊上登陸艇,孫小木擠在人群中,聽着水壺飯盒和槍械叮當碰撞的聲音,心裡有些激動,他問班長:“是不是要解放寶島了?”
“别胡扯,讓你幹啥就幹啥。”班長說。
風暴過後的大海風平浪靜嗎,登陸艇開到中午,抵達目的地,這是一個遠離大陸的小島,原本荒僻的地方今天熱鬧非凡,附近海面上停泊着一艘驅逐艦,另有幾百艘漁船巡弋,提前抵達的工兵部隊用鋼架搭了個臨時的碼頭,另一艘大型登陸艇也在等着靠岸,這艘船搭載的是一團的兵,傅平安在新兵連時期的老班長何昌盛就在船上。
三百名陸軍士兵登上小島,每個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這分明是打過仗的地方,頭頂一陣轟鳴由遠及近,是守備區司令員雷必達抵達現場。
雷司令親自給部隊講話,他說紀律我就不強調了,今天你們看到的一切都不許對外透露半個字,違者軍法從事!具體任務是地毯式搜索,把你們看到的任何非純天然的東西舀到黃臉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