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輝在近江籌錢的時候,傅平安出院了,這點皮外傷對于十八歲的男子漢來說不算什麼,在醫院的洗手間裡,他對着鏡子欣賞着自己的尊榮。
現在是2008年十月初,四個月前傅平安還是淮門二中的學生,一頭亂蓬蓬的長發,滿面胡須,現在則是幹練的光頭,頭頂上盤着幾條紅色的印記,他頭頂縫了十八針,還沒拆線,看起來猙獰無比,配上刻意做出的不羁眼神,确實有些江湖人士的感覺了。
傅平安自己辦了出院手續,拎着一個小包離開,他包裡隻有洗漱用品和一把三号蘭博刀,那把三刃木905依然别在腰帶上,大踏步的下樓,因為乘電梯的人太多,他硬是從十三層走到一樓,國慶長假期間,醫院的人流量更大,大門處汽車排成長龍等着進門,可是停車場位子全滿,半天都進不來一輛,門外占據慢車道的一長溜出租車和往常一樣,也是紋絲不動。
這些出租車在醫院門口趴活,可不是什麼活兒都接的,他們隻走縣區,而且不打表,隻議價,這樣一天下來就算隻接一單,也比滿市區瞎跑來的利潤大,醫院經常有縣區來的危重病人,坐不得長途車就隻能花高價打車,至于競争,不存在的,醫院門口被這幫開出租的壟斷了,誰來搶生意就打誰。
傅平安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他爸爸範東出院的時候就遭遇過這種事,想到那個雪夜發生事情,傅平安氣就不打一處來。
一位老人裹得嚴嚴實實坐在輪椅上,孤零零停在醫院大門口,大門外有個老太太在試圖攔出租車,但是今天出租車的生意太好,半天都沒有空載的,看着老人家的白發在風中飄舞,傅平安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年邁時,忍不住上前推起輪椅,到大門口招呼那個老太太一起上慢車道上排在第一位的出租車。
那是一輛淮門最常見的紅色桑塔納型出租車,車門上貼着“淮門出租”字樣,司機是個一個三四十歲的漢子,衣着邋遢,但神氣活現,眼高于頂。
“幹啥的幹啥的!”司機見他們過來,急忙阻止:“找别的車,我不拉。”
“你憑什麼不拉?”傅平安今天非要較這個真。
“我的車,我想拉誰就拉誰。”司機很橫,其實他還有更多種糊弄人的說辭,比如在等人,比如馬上交班,比如車壞了等等,但他今天脾氣上來,也非要較個真。
“你是開出租車的吧?是,就不能拒載,不是,你就不能停這兒!”傅平安據理力争,以前他沒膽子和這種人叫闆,但是現在不同了,有不平事他就要出手。
“我說你吃飽了撐得是嗎?”司機卷起了袖子,“小崽子你混哪兒的?”
後面幾個的哥瞧見有熱鬧,也都捧着大茶杯過來觀戰。
“我不混哪兒,我是出院的病人,要打車,你不能拒載,這是道理,也是規矩。”傅平安鐵骨铮铮,義正言辭,司機說不過他,反唇相譏道:“管出租車的是有運管處,有交警,你算哪路?在我面前耍橫,你活膩了吧!”
說着,司機跑到車後打開後備箱拿出一把大号扳手來作勢要打人,那邊傅平安已經抽刀出鞘,嚴陣以待。
老夫妻見打個車鬧成這樣,都說我們不坐這個車了,千萬别動手。
傅平安說:“我今天還就非坐不可,不然我天天帶一群兄弟到醫院門口陪你玩。”
司機是個色厲内荏的貨色,見傅平安如此強悍,秃腦袋上還盤着傷疤,應該是個不要命的狠角色,吓唬不住就認慫呗,多大事啊。
“得嘞,算我倒黴。”司機上了車,惡狠狠關上左前門,老太太把老頭扶起來攙上車,傅平安将輪椅折疊起來放進後備箱,看到裡面居然裝了酒精爐挂面和一堆髒衣服。
車剛起步就堵在路上了司機罵罵咧咧,不停鳴笛,傅平安坐副駕駛位置,看到前方有塊監督牌,上面印着司機的照片和工号,原來這位大哥叫向光榮。
“你們去哪兒?”傅平安回頭問道。
“我們去河濱小區。”老太太說,“謝謝你了小夥子,我都打了半小時的車了也沒打到。”
“你們不是一家人啊?”向光榮詫異道。
“不是,怎麼了?”傅平安強硬回道。
“我告訴你們,這種推着輪椅的病人,别說我們趴活的不願意拉,就是來來往往那些空載的出租車也不願意拉,一方面要裝折疊輪椅比較麻煩,另一方面上了年紀的病人保不齊啥時候出意外,攤上比較晦氣,别嫌我說話難聽,還就是這樣。”向光榮說。
“就是,都不願意拉我們,家裡孩子都在外地,老頭每星期要來醫院透析,來回隻能打車,太難了,太難了。”老太太歎氣道。
“誰不難,都難,汽油都漲到多少錢一升了你們知道不,國際石油價格一百多美元了,我們這些靠開車過日子的都活不下去了,每天一睜眼就是一百多的份子錢,再來個違章,二百又沒了,一天不幹活,第二天就沒米下鍋。”向光榮扶着方向盤也訴起苦來。
“那你有活還不拉?”傅平安反問。
“小兄弟,你不懂,跑的越多,虧得越多,油價貴啊,我這車還沒油改氣,虧得更狠,還不如等個大活,跑一趟縣區一天的錢就有了。”向光榮滔滔不絕的說起來,聽得出他本性并不壞,傅平安還給他遞了一支煙,氣氛頓時融洽起來。
“你跟誰混的?住院都帶這麼大的刀,真有一套。”向光榮問道。
“我跟陳茜和趙光輝的。”傅平安說,他覺得把霹靂虎的名号擡出來更有震懾性,果不其然,向光榮對于江湖大事還是很了解的,他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你,鐵頭虎!對吧,當着王三寶和張彥軍的面往頭上砸啤酒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