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之力的加持下,阿洛特塔的速度很快,但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卻一直綴在他身後,像是在觀賞着獵物逃竄的老獵人,享受的不再僅僅是扣動獵槍扳機的短暫瞬間。
終于,
在一處噴泉廣場的雕塑下,阿洛特塔停下了腳步,同時,将一直被自己帶在身邊的黛麗絲放開。
黛麗絲捂着自己的兇口,蹲伏在旁邊開始幹嘔,先前的風馳電掣,讓她這個被動受速者,産生了不亞于劇烈暈車的效果。
狄斯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相較于阿洛特塔的喘息,狄斯則依舊平靜。
“我願意付出代價去償還我的罪責。”阿洛特塔說道,“您可以随意提,隻要我能辦得到。”
宗教世界本不存在法律,畢竟任何宗教都認為自己的神是至高無上的存在,連帶着信奉至高無上的他們,也同樣是至高無上的;
但自從秩序神教崛起之後,宗教世界的法律,也就出現了。
狄斯搖了搖頭,徑直走了過來。
“我從未見過您這般刻闆認真的審判官。”阿洛特塔從懷中取出了一面鏡子,這是一面被賜福過的聖器。
狄斯搖了搖頭:“其實我不是。”
“那,隻是我運氣不好?”阿洛特塔覺得這很荒謬。
“是的。”狄斯用平靜的語氣給出了答案。
“自然之神在上,請賜予您的信徒以自然之庇護!”
象征着生機的綠色開始自阿洛特塔身上蕩漾;
“傳承自錫古萊之手的自然之鏡,請賜予我祝福之力!”
鏡面投射出白色的光澤,宛若在阿洛特塔身上形成了一層锃亮的甲胄。
“以自然使者的名義,召喚四周自然之力,對我進行寬恕!”
四周,不斷有類似螢火蟲的存在開始聚集在阿洛特塔身邊,形成了一道宛若結界的存在。
“大地是母親,請給予您的子孫以憐愛!”
阿洛特塔蹲下來,一隻手展開一張卷軸,另一隻手的手掌貼着地面,下一刻,地上出現了一道星芒光陣。
緊接着,
他又将脖子上挂着的一枚水晶吊墜拿出來:
“迷霧中的唯一,請點撥您迷茫的信徒!”
水晶吊墜中出現一團團黑霧,将四周包裹。
“遺落的光明教會,請将光明的氣息灑落在這塊破碎的石闆上,讓您的光暈,再臨人間!”
又是一層金光流轉,繼續覆蓋。
阿洛特塔不僅使用了貝瑞教的術法,還有其他宗教的聖器也被他在此時使用了出來,甚至還有早就消亡了的光明神教的破損聖器。
而在這一過程中,
狄斯隻是按照他先前的步伐頻率走來,沒有因為阿洛特塔正不斷使用着術法與聖器而加快絲毫腳步。
終于,
狄斯走到了星芒陣前;
而裡面,則是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各種屬性力量在流轉在加持在守護。
貝瑞教的自然之力在此時起到了極好的調和劑作用,換做其他人,一下子動用這麼多不同教會的聖器,不同屬性的力量很可能直接自我碰撞爆炸。
“我感受到了恐懼,哪怕我已經施加了這麼多層的防禦,自然之神賜予我的直覺告訴我,你現在看我,如同看着一隻蝼蟻。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秩序神教十分強大,我承認,但我不認為秩序神教下面随随便便一個地方審判官,也能這般強大。
請您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狄斯雙手撐開,
吟唱道:
“禁——秩序永恒——抹除。”
“禁……禁……禁咒???”
一道象征着秩序的霞光,出現在狄斯的身前;
它出現了,
它又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
還有貝瑞教的自然之力,錫古萊的鏡面之力,大地神教的祝福之力,迷霧神教的虛無之力,以及光明神教的光明守護;
連同,
阿洛特塔本人,
甚至是,
他的衣服,
仿佛先前,這位貝瑞教的祭祀,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先前還各種光彩流轉的噴泉旁,此刻,悄無聲息。
“很抱歉。”
因為你的感覺,是正确的。
“咳……咳……”
狄斯咳了兩聲,目光落在了旁邊目光呆滞的黛麗絲身上。
黛麗絲沒有站在霞光之前,所以她還存在;
但她承受了來自霞光的波及;
任何神教都稱外面的異魔,擁有污染的力量,但沒有任何神教會認為,自己宗教的奧義也會帶有污染的屬性。
可實際上,是有的。
這裡的污染,是順帶抹除。
比如,黛麗絲此時已經被抹除了一部分的記憶與思維,連靈魂,都已經殘缺,她将在餘生,陷入癫狂。
事實上,她現在已經癫狂了。
因為在短暫的呆滞之後,
她馬上跑向噴泉池旁,對着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瘋狂地大喊:
“我們要環保!我們要環保!我們要環保!”
在此刻,
她是真心的,也是虔誠的,絕無絲毫雜質,因為雜質,已經不存在了。
狄斯轉過身,
往回走去,
身形消失在了羅佳市不是那麼密集的路燈之下。
……
“你吃麼?”
卡倫問阿爾弗雷德。
“少爺,我覺得今晚莫莉女士沒來,是她的重大損失,所以我想把這些春卷明天送給她,給予她補全遺憾的機會。”
“你說得很對,我同意。”
“多謝您的恩準。”
“待會兒你還要坐在前面開車,我怕你到時候有口氣。”
“偉大的您,思慮總是如此周全。”
“好了,裝車了。”
“好的。”
老議員哈格特、福德、奧卡先生的屍體,也被丢進了車裡。
在這個時候,茵默萊斯家新買的靈車顯得無比的擁擠與逼仄。
卡倫隻能坐到末尾位置,把更多的空間留給“乘客”。
而這時,
爺爺回來了。
“您回來了。”卡倫說道。
狄斯上了車,并未對擁擠的空間評價什麼,而是問道:
“結束了麼?”
“是的。”卡倫将那張名單折疊了起來。
“好的。”狄斯閉上了眼。
卡倫揮手,示意阿爾弗雷德開車。
他沒問那位跳樓的紅袍祭祀結果如何,因為他本能的相信,狄斯既然回來了,那那個“異魔”,肯定是不存在了。
他也沒有問狄斯為什麼不把他屍體帶回來,
因為問了也沒用,
靈車已經裝不下了。
或許,
以後可以建議梅森叔叔在靈車後車廂的上端加上那種類似屠宰場的挂鈎,讓客人們從躺着變成挂着,載客量一下子就能提升好幾倍。
淩晨三點;
靈車回到了明克街茵默萊斯家門口。
勤勞的阿爾弗雷德拿來擔架車,一具一具地将屍體運送進家裡的地下室,全程不用卡倫與狄斯幫一點忙;
也難怪梅森叔叔會生出要不要把羅恩辭退的想法。
卡倫與狄斯站在家門口,就是出門前畫圈的位置。
“喜歡今晚麼?”狄斯問道。
“您說的是今晚的音樂?”卡倫問道。
這時卡倫才記起來,先前阿爾弗雷德花幾千盧币買的二手老款收音機還沒從車上取下來。
卡倫走到駕駛室,打開車門,将那款收音機扛在了自己肩膀上。
其實不重,一點也不重,看似大大的,但裡面實質上就是些木頭加零件。
“這是今晚的,紀念品。”卡倫說道。
這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披星戴月地去赴一場音樂會,歸來時雖然疲憊,但第二天醒來吃早餐時,依舊能夠回味。
“很多人選擇信奉秩序神教,都是源自于類似的這種夜晚,用自己的力量,去行使屬于自己的正義,去匡扶,本該扶正的秩序。
可惜,這種理解是……”
“是膚淺的。”卡倫接話道。
狄斯停頓了一下,繼續道:“這種理解,是正确的。”
“……”卡倫。
“一千年前,消亡前的光明神教教皇曾在瘋魔後的夜晚在教廷高塔上大喊:他從來都不相信光明之神的存在。
很多人都認為那是他被污染瘋魔後的瘋言瘋語,是堕落的表現;
但,
我覺得他說的是心裡話。
當你離神越近時,你就會發現,神,越來越不可信。
你越來越堅定你剛入教時的想法,然後開始不斷地迷惘自己入教後的這長長的一段人生,到底有多少意義?”
“可是,有些道理,如果沒有親自走過,是永遠都不會領悟的。”
“那麼,你想領悟麼?”狄斯忽然問道。
原本已經在打瞌睡的普洱,聽到這話,貓耳朵忽然立了起來,瞬間精神了。
“我聽爺爺的安排。”卡倫說道。
他不信奉什麼秩序神教,
但他贊美秩序。
所以,如果有辦法可以讓自己跟狄斯一樣,獲得“贊美秩序”的能力,他,願意。
如果說在今晚前,他可能會猶豫會遲疑,畢竟有“卡倫”父母雙亡的慘劇在前;
但現在,
他承認,
自己無法拒絕這一誘惑。
莫爾夫先生,都隻能躺在自己面前,不敢動彈;
自己所認為的那種“歲月靜好”,真的就能存續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