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曾話音落地。
一些官員們頓時抱起了朝笏,雙手捅進了袖子裡,意興索然。
曆來,汴京城水患,對朝廷、對百姓們而言,是一場災難。
可對官員們、富商大賈們而言,卻是一場饕餮盛宴。
在洪水散盡以後,他們能以極低的價格,或者一紙輕飄飄的文書,就能達到兼并土地的目的,從而讓自己家中的田産,以倍數擴充。
如今王曾一句話,絕了他們發災難财的心思,他們自然沒心情在垂拱殿裡待下去。
但是,他們不願意待,也得待着。
朝廷對處理流民問題沒有下定論以前,誰也不能離開垂拱殿。
滿朝文武在李迪、王曾二人的數落下,變成了啞巴,閉口不言。
有人為流民的問題,愁的直皺眉頭;有人卻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寇季再次上前一步,奏請道:“幫流民們營造屋舍,不需要朝廷動用分毫錢财。隻需要朝廷劃撥一塊地方,給一些活命的糧食就行。”
寇季說到這裡,故意頓了一下。
等到有人要開口譏諷的時候,他又道:“朝廷若是覺得麻煩,此次流民的安置問題,我工部可以一力承擔。”
“呵……”
寇準眉頭緊皺着,剛要訓斥寇季不知深淺,卻被李谘搶先一步開口。
李谘譏笑了一聲,朗聲道:“工部既然願意搶下這個差事,我三司一定鼎力支持。”
王欽若笑眯眯的道:“我吏部也一定鼎力支持。”
禮部尚書淡然道:“禮部附議……”
李谘、王欽若、禮部尚書三人,可不是好心的出口幫寇季,他們支持寇季,存粹是為了看寇季笑話。
城外的流民有多少數目,暫時還沒統計出來。
眼下洪水才退,許多田地、房屋被淹沒的百姓,還在洪水沖刷過去的泥地裡哀嚎,還沒有一股腦的湧到汴京城。
但根據此次洪水的規模,朝中一些經曆過洪水的官員,大緻也能推算出流民的數量。
李谘、王欽若、禮部尚書三人心裡,大概都有一個估值。
他們三個人私底下議論過,此次流民湧入汴京城,數量過于龐大,不是三司一個衙門就能解決的,需要戶部、刑部、開封府三個衙門配合,才能勉強的控制流民。
稍有不慎,引發了瘟疫,或者流民暴動,還會因此惹上麻煩。
朝廷要殺人安民心的話,難保不會拿他們開刀。
畢竟,朝廷的大權在寇準三人手裡握着,而寇準三人看他們不順眼。
要是能趁機弄死他們,寇準三人絕對不會手軟。
因此,三人經過了讨論,都不想插手這個麻煩。
準備把這樁麻煩推給開封府、戶部、内庭。
若是内庭在處理流民的問題上出了差錯。
他們也能借此給寇準使絆子,削減寇準在朝野上下的威信。
隻是他們沒料到,寇季會跳出來,擾亂他們的謀劃。
不過他們也沒在意。
寇季大話說的震天響,滿朝文武都覺得寇季在吹牛,他們也不例外。
寇季既然非要參與進來,那就先收拾寇季,再收拾寇準。
隻是多了一道流程,卻為他們以後的謀劃省了許多麻煩。
曹玮是個實誠人,興許是心裡對寇季有幾分好感,也興許是因為曹佾的關系。
總之,在聽到了寇季的奏請以後,他出班道:“流民之事,事關重大。寇工部奏請安置流民,勇氣可嘉。
然工部無權無勢,安置流民,恐怕有心無力。
所以臣以為,朝廷當另則衙門辦理此事。
工部若有心,從旁協助即可。”
曹玮的話,暗合寇準三人的心思。
寇準三人聽着直點頭。
等到了曹玮說完以後。
寇準就準備開口,依照曹玮說的辦。
隻是寇季那裡肯給他這個機會。
寇季之前還打算徐徐圖之,加上工部的權力,最後把工部納入囊中。
如今水患一生,流民四起。
對别人而言,這是一個天大的麻煩,可對寇季而言,這卻是一個天大的機會。
一個盡快顯示工部重要性,一個加快工部掌權的機會。
“臣寇季,願立軍令狀。”
寇季擲地有聲的在垂拱殿裡喊道。
滿朝文武被震的目瞪口呆。
麻煩事還有人搶着做?
是腦子有坑?
還是得了失心瘋?
寇季你是覺得,有官家和你祖父給你撐腰,你辦砸了差事,就不用負責?
寇準臉黑如鐵的坐直了身,瞪着寇季,像是在看一個不知死活的人一樣,喝斥道:“垂拱殿裡,官家面前,你豈能信口開河?”
寇季不卑不亢的道:“下官沒有信口開河。
下官既然敢立軍令狀,就有辦法能做到。”
李迪沉聲提醒道:“寇季,流民安置問題,可不是小事,更不能意氣用事。
一旦處置不妥當,就是瘟疫,就是動亂。
你也是讀書人,應該知道瘟疫、動亂有多可怕。”
“李相這話說的就太吓人了,瘟疫哪有那麼容易發生?
寇工部既然主動請纓,朝廷就應當給寇工部一個機會。
我等也會助寇工部一臂之力。”
李谘朗聲說道。
王欽若在一旁點着頭道:“李三司言之有理。滿朝文武為了流民的問題,争論不休,一直沒有定語。
如今寇工部肯主動請纓,想來是有安置流民的辦法。
既然如此,為何不讓寇工部試試?
讓寇工部去試試,總比我們在這裡空談要強的多。”
說完這話,王欽若還不忘對滿朝文武道:“你們說對不對?”
滿朝文武中,有近三成的人點頭附和。
李迪見此,眉頭皺成了個川字。
他很想喝斥寇季兩聲,可寇季并沒有說錯什麼,所以他的喝斥聲沒辦法說出口。
寇季如今已經官居四品,已非昔日的孩子。
如今的寇季也算是朝中重臣,隻要他沒說錯什麼,沒有辦錯什麼差事,李迪也沒辦法當堂喝斥他。
李迪神色複雜的看向了寇準。
寇準臉色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麼。
趙祯一臉陰沉的盯着滿朝文武,心裡别提有多憤怒了。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平日裡裝的人五人六的滿朝文武,到了關鍵時刻,一個有用的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