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都用盡全力在城内野蠻厮殺。
沒有誰能夠置身事外。
到處都是殺戮聲,到處都是絕望的慘叫。
分不清楚是明軍的,還是建奴的。
毀滅,成為了這裡的唯一。
不僅僅西平堡慘烈無比,此時遼河邊上的防線,也被徹底染紅。
就像一條常常的紅色地毯,橫鋪在遼河上。
雙方退了幾次,又反複派新的兵團沖殺,輪番上陣。
軍官陣亡的陣亡,負傷的負傷。
還有不少士兵剛上去,還沒有開槍就被殺掉了。
他們當中許多人昨晚還在一起吃肉,讨論人生,或者給家裡人寫信。
但今天,就躺在遼河的冰面上,倒在雪地裡,成了一句句冰冷的屍體。
一萬、兩萬……
這些都是數字,但這些冰冷的數字背後,曾經是一個個鮮活的人。
他們每一個人背後都是一個家庭。
有的人有孩子,還有的人可能還沒有盡孝,還有的人有意中人。
短短的數天内,幾萬個家庭變得不完整。
更多的孩子失去了父親,妻子失去了丈夫,許多人空等一生而無法等待那個歸來的故人了。
這就是戰争的殘酷。
但是,戰争還在繼續。
世界從來不會因為人類感覺它很殘酷,而停止運轉。
殺戮的另一面,是和平,沒有殺戮,就沒有和平。
明軍上上下下,都貫徹着死戰到底的意志。
連雙方的主帥都麻木了,人命也失去了概念,隻知道要将對方摧毀。
不知什麼時候,又開始下雪。
士兵們凍得臉上通紅,但他們就像一排排鋼鐵城牆一樣伫立在自己的位置上。
軍官們也跟着他們一起站在那裡。
前方還在持續殺戮,等待前方殺疲憊推下來後,他們将會上陣。
後面的後勤人員正在收拾一封封家書,在整理每一個人的信箋,在記錄每一個人的名字。
因為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永遠回不去了。
當某一個人戰死,他的家書就會被送回去,那是他們與家人最後的訣别,與這個世界最後的訣别。
外面不斷傳來慘叫聲、火槍手,刀劍碰撞的聲音。
城寨内有一些女性文員被這種可怕的氣氛壓抑得差點瘋掉了,她們哭着喊着,甚至用頭撞牆,想要自殺,來解脫這種精神上的折磨。
這些人甚至有不少是軍事學院出來的,到遼東之前,都有大量的軍政知識儲備。
但是,真正到了大規模會戰開始後,戰争的皿腥、殘暴、毀滅一切的恐怖,還是讓她們不少人崩潰。
她們有的看着那一份份訣别的家書,忍不住痛哭起來。
人命在戰争面前,連草芥都不如。
甚至還有一些男性文員也出現了情緒失控,嘶吼道:“讓我們上戰場吧,我們更願意戰死!”
一些意志力堅定的人在快速整理這些家書、名冊。
軍官們沒有時間照顧他們的情緒,隻是不斷下命令,讓他們快速收拾,收拾完後,趕緊撤離。
因為遼河防線随時可能崩潰,一旦遼河防線崩潰,這些後勤文員沒有半點作用,而且這麼多家書、名冊将全部無法送出去。
待收拾完後,其中一個女官站起來,對她的上級說:“長官,東西全部收拾好了,讓我留下來吧!”
“不準,速速撤離!”
“長官,他還在前線,請讓我留下來吧,我可以上前線!”
這個長官知道這個女官說的“他”是誰,但還是拒絕了:“你有你的任務,他有他的使命,國家大事面前,豈能兒女私情!”
這位女官還是強忍住了内心的悲痛,她隻是行了一個軍禮,沒有再說什麼,披上大衣,帶着人,一路出去。
會有一批軍隊護送他們,從南邊走,進入右屯,抵達大淩河的出海口,那裡有船隻接應他們。
等她出去後,轉身朝遼河的方向看去。
風雪吹亂她的長發,卻全然無知覺。
注視那裡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