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成年人的世界,豈是非黑即白?
——陳登,陳元龍!
誰也沒想到,出現在這暴雨中,喊停雙方争鬥的竟是身體尚未痊愈的陳登。
此刻他,渾身被大雨淋了個透,濕透的衣褲以非常不适的姿态緊緊的貼在身上,而他的眼眸中晶瑩剔透,像是雨水,也像是盈盈淚珠。
“陳…陳師傅…”
呂玲绮口中喃喃吟道,似乎…一下子,她的眼眸中也閃出極其複雜的光芒。
師傅?
這個稱呼,讓侯成眉頭一凜。
“元龍?你攔我作甚?難不成,你還顧及師徒情誼呀,你接近呂玲绮的目的不就是為了獲取呂布的信任嘛!”侯成冷哼一聲:“事已至此,千鈞一發,豈能有婦人之仁!”
這道聲音傳出…
呼,陳登輕呼口氣,他一擺手,身後無數甲士也圍了上去,将呂玲绮團團圍住。
“魏将軍,侯将軍,當務之急是盜走呂布的方天畫戟、赤兔馬,擒住呂布,開城投降…”
講到這兒,陳登頓了一下,他眼眸轉向呂玲绮的身上,“這丫頭就交給我好了,你們速速去衙署,按原定計劃執行!”
這話脫口…
“陳師…你…你…你真的要害父親?”盡管事先已經聽到了陳登、楊修他們的謀劃,可此刻…呂玲绮的臉上依舊盡顯不可思議的神色。
呂玲绮還是無法相信,那…那耐心的,循循善誘的教授她兵法、謀略的陳登陳師傅,他的目的從來都是害父親?
下邳城的确有内鬼,可内鬼卻是她最尊敬的人。
不過十餘歲的年齡,呂玲绮的内心哪裡能遭受得住如此創傷,她原本以為身邊的都是好人,可…可現在看來,她身邊的除了父親外,都是…都是壞人!
“大小姐,呂布大勢已去,不是我要害他,是他自取滅亡!”
陳登的語氣變得無比冰冷。
“你…”呂玲绮想說話,可她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昔日裡小娘貂蟬就曾經告訴過她,成年人的世界裡從來都是爾虞我詐,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哪!
這一刻,呂玲绮感覺她長大了。
“幾位将軍,還愣着幹嘛,速速去衙署,去擒那呂布啊!難不成,你們要耽擱了陸公子的計劃!”
就在這時…陳登冷然朝魏續、侯成等人吩咐道。
魏續與侯成彼此互視一眼,此時此刻,他們如何能不信陳登呢?陳登是他們的主心骨啊!
“走…”
魏續一揮手,當即,無數甲士與他們一道匆匆往衙署方向行去!
那裡的靈雎正在啼哭,那裡的貂蟬魂不守舍,那裡的呂布心力交瘁…
靈雎的哭聲與門外暴雨傾盆的聲音,就像是鞭子一般在抽打着呂布的神經。
此刻,他已經極其疲憊,甚至…困得睜不開眼睛!
昏昏欲睡…
此時動手正是時候啊!
“你們回來…你們不許傷害父親。”這次,換作呂玲绮去追逐侯成、魏續等人。
隻是…無數兵戈将她攔住。
“大小姐,你救不了任何人,你的對手是眼前的陳師傅呀!”陳登口中輕吟一聲。
旋即,他冷然吩咐道:“列陣!”
沒錯…作為呂布任命的右參軍,陳登手中握有一定的兵權。
而這些甲士經過他的訓練,早已能組成戰陣,對付區區一個呂玲绮錯錯有餘!
“大小姐得罪了…”低吟聲落下。
“框啷啷啷…”
呂玲绮的長槍與連續不斷的兵刃交錯,金屬碰撞的聲音不絕于耳,隻是…這聲音很快就戛然而止。
在陳登布下的戰陣面前,呂玲绮甚至沒有走過十招。
“結束了。”
望着,被捆綁起來的呂玲绮,陳登閉上眼睛,微微搖頭…
呂玲绮卻還在破口大喊。“是本姑娘,是本姑娘看走了眼,是我…是我害了父親,害了下邳城!”
淚眼婆娑…
呂玲绮眼眶中落下了很明顯的淚痕,淚水與雨水融為一體,啪打在身體上,她分不清身上的是寒冷,還是傷痛,她更分不清她的心是在滴皿,還是在哭泣!
往昔一幕幕躍然眼前…
昔日裡,若非她呂玲绮非要向陳登學習兵法、韬略,陳登如何能引起父親的注意?又怎麼會成為右參軍,手握大權,甚至将軍師陳宮先生構陷。
這一切的一切,源頭都在她呂玲绮的身上啊!
錯了,全錯了!
一想到這裡,呂玲绮眼眶中的淚水更濕潤了,宛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
為什麼?
她想問,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大小姐不是一直想要學謀略麼?”陳登緩緩行至呂玲绮的面前…“這就是謀略,獲取别人的信任是謀略,利用這份信任賺到你想圖謀的也是謀略!成年人的世界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我多希望…”
言及此處,陳登的眼眸緩緩的阖起,他想說,他多麼希望呂玲绮今日沒有去陳府,沒有聽到他們的圖謀!
這樣呂玲绮就還是那個無憂無慮、大大咧咧的女孩兒。
可這一夜之後,女孩兒心底裡那顆“純真”的心,終将不複存在了。
這話,陳登遲疑了一下,還是不要講述給她了。
這中間的緣由…
一個女孩兒如何能體會呢?
天真,呂布還是天真了呀,他天真的以為徐州三股派系中丹陽派與名士派都投誠于他。
可惜啊…名士派名義上是投誠于他,實際上,早就投身曹營了。
派系之間的争奪?從來…都是黑暗的、暗潮湧動的!
“陳先生?這呂玲绮如何處置?”
有甲士詢問陳登。
呼…
陳登輕呼口氣。“押下去吧,押往陳府,不…”
他的眼珠子不經意的轉動了一下,整個人也遲疑了一下,“押往東城門,開城獻降時,将大小姐獻給曹司空,獻給陸司農!”
這…
甲士聞言微微一愣。
印象中,把大小姐獻給曹司空,獻給陸司農,這倒沒什麼…
隻是,南城門似乎還有一支駐軍呢,那是臧霸的泰山軍!
印象中…這一次參與叛亂奪城的八健将中,并沒有臧霸呀?
這…
不等甲士反問。
陳登的嗓門擡高:“還愣着幹嘛,快把大小姐押至東城門!”
“喏!”甲士不敢遲疑,也不敢反駁。
…畢竟,現在整個下邳城内,身份最高的是陳登、楊修兩位,誰敢忤逆他們的意思呢?
“陳師傅,你…你…”
哪怕被押往東城門的路上,呂玲绮尤自朝陳登龇牙咧嘴。
她想痛罵“陳師傅”一頓,可…可她又罵不出口。
各為其主,這能怪陳師傅麼?隻能怪她…怪她太傻太天真,把身邊的所有人都當成好人了。
踏踏…
腳步踩踏在水泊裡,聲音格外的清澈,待甲士們帶走呂玲绮後,陳登仰面朝向虛空。
似乎,從獲取呂布信任,到離間陳宮,到策反下邳城文武,他參與的整個行動全都成功了!
隻是,唯有呂玲绮,讓他心懷愧意啊!
呂玲绮是真的把他陳登當做師傅了!
可惜,可惜…
呼。
“大小姐,抱歉了!”陳登緩緩低下頭,他的眼眸望向東城門的方向,“師傅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大小姐保重…”
一番話意味深長。
…
…
下邳城,牢獄。
這兒本就是潮濕、陰寒之地,兼之暴雨傾盆,此間顯得更加的寒冷。
此時此刻,陳宮蜷縮着身子,背靠着牢獄的一角,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他鎖住一抹溫度。
“陳先生,瞅瞅這個,上好的酒水。”
一名姓吳的押獄悄悄的端着一碟小菜,握着一壺燙酒,他打開了牢籠将酒水、小菜布滿陳宮面前的石階上。
一副谄媚的樣子…
自古,都會有投機者!
就像是吳押獄這等卑微的身份。
若是放在平時,放在陳宮身居高位時,那是完全沒有機會孝敬的,現在嘛,倒可以賭上一賭,賭赢了…保不齊,他也能跟着陳宮一道飛黃騰達!
“陳先生,怎麼樣,這酒怎麼樣?”
“酒是好酒。”緩緩飲了一小口,陳宮感覺渾身暖和了許多。“奉先不是說了,不讓你們給我送酒食,你們偷偷的送來些食物已是違抗他的命令,怎生,今日又送酒了呢?”
這個…
吳押獄撓撓頭。“陳先生,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如今咱們整個下邳城都暴動了,你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暴動?”陳宮冷然道:“為何暴動?”
“還不是因為城外的曹司空挖通壕溝,打算引泗水倒灌咱們下邳城。”
吳押獄如實講道:“說起來,人家曹司空也是仁至義盡了,還給了呂将軍主動投誠的機會,若然不投誠,那大雨傾盆時就是洪水倒灌之日,所有下邳城軍民将會變成水中魚鼈,便是為此…”
呼…
聽到這兒,陳宮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