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平陽城裡,盛懷嶺有相熟的客棧,安頓下來後,盛懷嶺便帶着随從去鐵坊采買青鐵。
謝玉田向客棧掌櫃問了去洪洞的路,讓趙廣前和鐘以士在客棧等着,打算隻身前去尋根。
臨來前,師娘囑咐過趙廣前,要他寸步不離緊跟着師父,他自然不肯留在客棧裡。
謝玉田收徒上百人,個個在他面前循規蹈矩,大氣兒不敢出,唯有趙廣前不懼他,在他面前從不拘小節,還會時不時地弄出點讓他哭笑不得的事體。不過趙廣前雖然表面粗粝,遇到大事卻極有主見,因此謝玉田不僅不攏着他的性子,反而十分的喜歡他。
謝玉田拗不過趙廣前,隻好到馬市上給鐘以士買了一匹馬,将廣前、以士都帶往洪洞。
由平陽城到洪洞縣六十裡路,三人多半天的工夫便到了。
洪洞因前朝洪武年間的大移民名聲大噪,前來尋親問祖的絡繹不絕,縣城裡操着南腔北調的人衆多,小小的縣城便顯得熱鬧異常。
在客棧裡住下後,趙廣前道:“師父,您歇着,弟子替您去外頭打探一下謝姓人家都居于何處。”
謝玉田祖上因避戰禍匆忙出走,并不曾帶有祖譜,在山東又經幾番離亂,幾代更疊,祖籍的具體地址已無人能說得明白,來到洪洞隻能先去謝姓聚集地碰運氣。
謝玉田知道趙廣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也覺得自己真有些乏了,便囑咐他不要惹事生非,由他去了。
鐘以士由于熱孝在身,本不想到處走動,可是聽到趙廣前要去替師父尋根,覺得自己也應該為恩人做點事情,便跟了出去。
洪洞縣最熱鬧的所在是一條東西大街,兩旁商鋪鱗次栉比,小販滿街遊走,叫賣聲不絕于耳。趙廣前和鐘以士一路瞧着熱鬧,一路向商鋪掌櫃的打聽消息,新鮮有趣,并不覺得辛苦。
走過半條街,一無所獲。鐘以士道:“不如找家藥鋪打問一下,十裡八村的人都去藥鋪抓藥,掌櫃的應是消息靈通。”
趙廣前拍手大笑:“還是小妹聰慧。”
二人走進一家藥鋪,趙廣前向藥鋪夥計打了個揖問道:“小兄弟,請個方便,你可知道洪洞縣哪個村住的謝姓人家居多?”
哪裡知道那小夥計剛挨了掌櫃的訓斥,心情極差,沒好氣地回道:“要查戶籍去縣衙,這裡是藥鋪!”
趙廣前被噎了一個趔趄,惱道:“都說山西人最會做生意,你這小兄弟脾氣可大得很。”
“那又如何?難不成進來的人我都要磕個頭麼?”
“你這是什麼話?”趙廣前聲音高起來。鐘以士忙隔開他沖小夥計賠笑道:“小哥莫怪,山東人說話嗓門高……”
藥鋪掌櫃的聽見這邊廂有人争吵,在裡間挑着門簾看過來。見進來這二人青衣灰褲,幹淨利落,一口外地口音,覺得有些奇怪。俗話說衣錦還鄉,前來洪洞尋根的,大都是長袍馬褂,非富即貴,不知道這二人是什麼來路。忙上前問道:“請問二位公子由哪裡來?尋找謝姓人家是何用意?”
趙廣前正惱着,沒好氣地回道:“你這裡又不是衙門,何必盤根問底!”
掌櫃的道:“許你問我,就不許我問你?”
鐘以士忙打圓場道:“掌櫃的見諒,我們是來尋根的。”
掌櫃的見鐘以士生得清秀,說話動聽,臉上便有了笑意:“我知道洪洞縣有梁家莊,郭家莊,蔡家莊……從未聽說有謝家莊。尋根的都去大槐樹祭拜,你們為何非要找有謝姓的村子?”
“吃飽了撐的來逗悶子呗。”小夥計說。
趙廣前道:“你是吃藥吃多了吧?說話一股子草料味兒!”
掌櫃的也動了怒:“你這位公子怎麼罵人呢?”
鐘以士覺着再吵下去沒什麼意思,将趙廣前扯出藥鋪。
趙廣前有些悶悶不樂,狠狠地踢着路邊的小石子,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樣子。
鐘以士道:“趙大哥,你今天的火氣有點大。想是累了,不如咱們先回客棧,吃些東西,歇一歇……”
趙廣前不好意思地笑了:“讓小妹見笑啦,我也奇怪呢,怎麼突然發起了無名火?師傅若在跟前必定要罵我的。”
“能被人罵也是好的,從此再不會有人罵以士啦……”鐘以士傷感起來。
趙廣前不知如何安慰鐘以士,擡頭看到前面有家賣醪糟的小吃店,道:“小妹,我們去吃碗醪糟吧,聽說那東西很好吃呢!”
賣醪糟的小店跟前圍了一圈人,鐘以士經過時向裡瞧了一眼,見一個頭插草簽的小女孩手裡舉着一塊小木闆,上面寫着“賣身葬父”四個字。
鐘以士心裡一陣酸楚,眼圈裡含了淚,問那女孩:“小妹妹,你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