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聽視機警,受大任舉重若輕。”————————【嘯亭雜錄·裘文達公】
得知皇帝臨時給他加派了任務,司徒楊彪震動不已,雖然得到的是曾經夢寐以求的‘錄尚書事’,可他卻不想因此付出皇帝要他付出的代價。接到任命後,他當即想要寫奏疏拒絕這道催命的诏書,可還沒有想好措辭,他的長史法正就不請自來。
“明公在寫什麼?”法正在楊彪身邊坐下,視線甚至看都沒看桌案上的筆墨,便從容說道:“不會是拒絕天子成命的奏疏吧?”
“老夫年歲大了,目不能視物,忝列三公之位,本就心存慚愧,如今又得陛下托付大事,老夫豈能勉強任職,耽誤朝政?”楊彪慢吞吞的說道,他眼下也确實是耳順的年紀了,沒有精力任事多半也是實話,隻是在眼下他拒絕朝命,意義可不止是年老多病了。
法正輕笑一聲,也順着他的話講下去:“在下既是明公長史,這等事何勞親自動筆?還請在下代為從事。”
說着便目光炯炯的看向楊彪,兩人沉默對視了一陣,最後到底是楊彪敗下陣來,輕歎一聲,伸手做了個往前推的動作。法正颔首,在楊彪的授意下将那份未完成的辭表拿了過來,靠近燈下讀着。
“好則好矣,隻是在下愚見,有幾處若稍作改飾,似乎更為得宜。”法正輕描淡寫的說道。
楊彪目光一閃,接着對方話頭問:“是哪幾處?”
“這。”法正毫不客氣的指着辭表上某處,像是全然不知眼前的是一位浸淫文字多年的大儒:“這裡寫的‘兄弟諸人,見次而逝,唯臣與懿獨存。’似有不妥,明公膝下德祖,近日不是派往交州任職去了麼?”
楊彪神情不為所動,可法正還在那裡點評道,像是在評價學生的文章:“這裡可以再添一句‘經昏踐亂,涉艱履危,仰聖德以求全’如何?”
“法孝直。”楊彪終于說話了,他的語氣依舊沉穩,但任誰都聽得出他已有不滿,何況的是聰明人如法正。
“早聞明公經術純熟,今日拜讀文章,更覺不凡,在下實在是受教了。”法正故作不知的稱贊道,他接着話鋒一轉:“隻是這樣的辭表,一旦奉上,明公當真以為,能安身而退麼?”
“天子正當年輕,朝廷上下不乏能人賢士,老夫在朝多年,無尺寸之功,本就慚愧。這次從京兆到雒陽,途徑弘農故裡,就不禁起了莼鲈之思,本想回去後再上疏乞骸骨,眼下隻是早做打算罷了。”楊彪試圖避而不談。
“明公這話,在下殊為不解。”法正步步緊逼道:“陛下诏書即下,明公就上疏請辭,說好聽些,是避事,說不好聽……所謂‘要君者無上’,明公乃當世宿儒,不會不清楚這句話的意思吧?”
楊彪再也坐不住,霍然張目,輕喝道:“法孝直!”
法正似乎被其吓到了,忙往後退了半步,俯身拜倒,雙手将那份辭表奉上:“是退是進,還請明公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