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孫之愛我,疾疢也。孟孫之惡我,藥石也。美疢不如惡石。”左傳襄公二十三年
“康伯!你這是喝藥還是喝酒?”侯折難得勸人一次酒,親切的稱呼着對方的表字,張口說道:“痛快點!大口的喝!”
王昌愁眉不展的坐在席上,手裡拿着酒碗,猶豫了下,還是一仰脖喝光了。
“這才像樣。”侯折又給王昌斟上一碗酒,還未說話,他的妻女就從堂下各自端了用瓦缶盛裝的炙肉與醬酢,還有一個小碗,裡頭放着蒜泥、蔥末之類的調味菜。
王昌看着炙烤得暗紅、散發出陣陣香氣的肉,忍不住咽了幾下口水。
“這是剛炙好的狗肉,侯郎一早去東市買的大狗,你可得趁熱吃,不夠的話後廚還有,千萬不要拘禮。”妻子一邊擺放着炙肉,一邊笑着說完,便帶着女兒下去了。
王昌知道侯折家境貧寒,上有老母、下有妻女,一年隻有三百石的俸祿。如今糧價上漲,日子本來就過得緊巴巴的,卻還為了他特意買條狗吃。
他眼睛發酸,感動的說道:“這如何使得?我受之有愧啊。”
“還記得我十二歲的時候,家翁戰死在了美陽縣。”侯折突然說起了往事:“那時糧食又貴,監丞說我家翁死了,不能拿當年的俸祿,隻肯給些少的不能再少的撫恤西河郡的老家也遭受了羌人的劫掠,最後家裡一無所有,還是你帶我去偷狗吃。”
“我知道,那是我家的狗。”王昌夾了塊狗肉吃了,跟着說道:“我家先君不舍得殺,我也不敢讨要,就和你一起把狗殺了,裝作一副被偷了的樣子。可最後你倒好,把狗肉又拿上門來認錯,我還是頭次見像你這麼迂的人。”
侯折面露回憶的神色,說:“那天我很高興的把肉拿了回去想和我阿母一起吃,我們家那時許久沒有食肉了。但是我阿母将我教訓了一頓,說再如何我家也是能選入羽林的良家,做了這等有辱門楣的事,以後如何能重返羽林?又談何光複門楣?所以我那時候便拿着狗肉去你家,并自願在你家當一年雜役贖罪,就是不願讓阿母、讓亡夫失望。”
王昌愣住了,伸出手拍了拍侯折的肩膀,欲言又止。
“自那以後我就明白,不該是我的,我就絕不能拿。更不能因為抱着沒人知道的想法,就心存僥幸。”侯折忽然盯着王昌,正色道:“你我自幼一起長大,我又深受尊先君提攜之恩,理應照拂于你。人這一輩子,總會犯下過失,要知道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先君、尊先君都是指王昌早已故去的父親,當年他父親非常欣賞侯折的氣節,特意為他疏通關系,以羽林孤兒的身份進入羽林。
王昌深深的看着侯折,把手中的酒喝了一大口,突然擺手說道:“你不懂!”
“我不懂?”侯折低聲說道:“就憑蓋中郎将對你的賞識,哪怕上次攻打峣關、降服劉雄鳴這些事你都沒拿到頭功,你依然會受到不薄的封賞。何必跟徐晃争功?”
“一個在河東當過黃巾、造過反的賊,憑什麼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他算什麼玩意兒,就算從了良,那也是個不入流的軍候!我可是良家子,是父子相繼的虎贲中郎,世代效忠國家,世祿六百石!哪裡比不得他?憑什麼要讓他得頭功!”王昌把酒碗往桌上一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