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至于萬年,惟王子子孫孫永保民。”————————【尚書·梓材】
“陛下說笑了。”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雨聲中響起,在淋漓的雨聲中,少年的聲音猶如被雨水洗過一樣清晰幹淨:“若無天助,何以仁人賢士、猛将忠臣,畢集于宮阙之下?何以甫一東征,則曹、劉皆雲集響應?可見天助者,勢也,實非一二星子辄能變之。”
“孔明說到我心裡去了。”皇帝看着那模樣俊俏的年輕人,低頭輕笑一聲,忽然從榻上立起上身,身子朝後一探,腰肢也随之往後拉伸,肚腹露出一道曲線。
衆人見他仰身往後伸手探物,半個身子懸空在榻外,生怕他掉出去或是閃了腰,一時皆驚起欲往前扶。他們到底是猶疑多慮了半分,不見那被喚作‘孔明’的年輕人一個邁步走了過去,一手扶住皇帝的肩膀,一手徑直伸過去。
諸葛亮人高手長,伸手一探,便為皇帝拿下想拿的東西。
是那柄造型古樸的長劍。
諸葛亮将皇帝扶好後,然後向後退了一步,雙手捧着劍恭敬的舉過頭頂獻上。
皇帝看到他這副規矩謹慎、又照顧體貼的樣子,不禁發笑,他伸手将劍取了過來。剛放在膝上,接着又一把抓住對方的衣袖,用眼神向他示意了自己對面的一個空位置。
諸葛亮再拜了又拜,這才倒退着走到案幾的另一邊,與皇帝對坐。
“為什麼講你說到我心裡去了呢?”皇帝一邊撫摸着那柄長劍鞘上裝飾的七彩珠玉以及諸色紋路,一邊看向諸葛亮、裴潛等人:“我漢家自高皇帝以來,賢聖之君凡有十數,深仁厚澤,德被于人者深矣。故有大亂傾覆,亦是去而複來,再受天命。可若是自以為天命在側,後世子孫便可有恃無恐,任意妄為,這天命還會助麼?”
這話有些振聾發聩,衆人稍微愣怔,細思又不是沒有道理。
“就譬如我——”
皇帝指了指自己,看着諸葛亮沉思的面容,輕聲說道:“說是如有天助,我便可以懈怠不成?天底下沒有坐享其成的道理,就連高皇帝、光武皇帝得天下,也是筚路藍縷,艱辛備嘗。朝廷能有今時今日的局面,雖是冥冥中自有天定,但最緊要的,還是彼此君臣,上下一心,矢志複興的緣故。上不負天心,下不負人望,這才是我劉氏三興的根本。”
原來皇帝是不願意過分渲染天命的作用,這不僅會讓後人産生懈怠的執政危機,更會讓一批人的努力得不到肯定。何況,他始終堅持‘民本’的理念,也時時刻刻的試圖将其灌輸給最親近的秘書郎們,此時更應該引導他們,而不是任由他們或後世繼任者整日将天助、天命挂在嘴上,将這一切視作是理所當然的。
“臣等慚愧。”衆人誠服,離席拜謝道。
“天命歸依何處,但凡仁人志士,無不明見。而彼袁氏愚妄不知,敢抗天威,是自作孽。”皇帝話鋒一轉,一手把住劍柄,緩緩将長劍抽出一截,隻見寒光畢露,清光冽冽:“這是高皇帝斬白蛇所用劍,亦是領役徒戍卒起兵之劍。奉于高廟四百年,至今猶如新發于硎,乃我劉氏傳世之寶。如今帶來,正是要借其鋒銳,誅斬逆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