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至則剖晰毫厘,枝分縷解,辨窮萬變,而斷以片言。”戶部員外郎彭君墓表
哪怕董承心裡再有埋怨,到了第二天,他還是得在尚書台與司徒馬日磾、司空黃琬虛與委蛇,笑着打招呼,做着表面功夫。他們各自帶着疏離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像是一團和氣的朝廷重臣,這兩天的彼此算計、以及承明殿臨時變卦等事仿佛根本沒有出現過似得。
董承心裡十分厭惡這虛僞的官場風氣,但他卻無力改變、同時也身不由己的沾染上了這樣的習氣:“黃公有撥亂之才,今日入台視事,實乃朝廷之幸。”
黃琬笑着回道:“不及将軍,當為黑頭公。”
黑頭公的意思是頭發還沒變白就會登臨三公之位,聽上去是在誇贊,但黑頭又與黔首相通。黃琬其實是在話裡罵董承出身不好、資質魯鈍,即便身為宰輔,也是德不配位。
董承臉色變了變,他正欲反唇相譏,拿話回敬黃琬一通。這時正好黃門侍郎皇甫郦趕到,傳诏讓董承去宣室見駕,董承隻好忍住火氣,冷着臉随皇甫郦走了。
馬日磾拿着筆,懸在簡牍之上,突然對黃琬說道:“司空希望這次,是好事還是壞事?”
黃琬看向馬日磾,說道:“自然是壞事了。”
“是啊。”馬日磾似笑非笑,眼看着筆下簡牍,卻遲遲不肯落筆:“他合該遭此一挫,可若是老夫慢上一分,今天要去宣室的,可不止車騎将軍一人了。”
尚書台在座衆人緊張的大氣也不敢出,尚書令士孫瑞與尚書仆射楊瓒相對而坐,彼此互望,眼神裡各帶有警惕。他們二人曾因利而合,又因利而分,此時是敵非友,真正交手時誰也不會講過去情面。
黃琬從容的展開一份擺在案上的簡牍,一邊輕車熟路的看了起來,一邊鎮靜的說道:“若是太尉慢上一分,或許車騎将軍連宣室都沒機會去。”
馬日磾臉色陡然一變,筆尖蘸飽的墨水凝成一滴,啪的一聲落在簡牍上。
清脆的聲響像是在馬日磾心中敲了一記重鼓,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種結果。
對自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而對黃琬等人來說,則是兩個強敵一死一敗的結果。
如果當時他真的慢了一拍,依舊和董承選擇反對鹽鐵,廷議的結果雖然會得到改變,但他們将會面臨的絕不是皇帝宣布妥協的诏書,而是王斌帶來的北軍将士。
到那個時候,董承會因涉嫌勾結關西世族、失去了利用價值而被皇帝徹底廢棄馬日磾雖不至死,但受到牽連之後,此消彼長,肯定再也壓制不住逐漸恢複元氣的關東士人。
直到現在馬日磾才看透黃琬的心思,恐怕對方根本沒有想過要全心全意和他、董承三方合力,聚集輿論逼迫皇帝。而是故意借他們三家造勢,暗中待價而沽,皇帝不會拿更大的利益換取朝中最為勢大的馬日磾退讓,更不會對董承低頭,所以隻會向黃琬和趙謙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