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張湯之辯詐,兼盧杞之奸兇,詭變多端。”————————
初平四年七月初。
長安城西,上林苑。
皇帝有半年沒有來上林苑了,上半年由于正是生靈哺育、萬物生長的春季,故而皇帝為了以身作則,暫時放棄了甘之如饴的遊獵活動。好不容易捱到盛夏,皇帝總算可以在上林盡情策馬馳騁,肆意發洩着年輕人身上整日被禮制束縛壓抑、無處可發洩的活力與精力。
十三歲,是古人所謂的舞勺之年,雄才偉略的孝武皇帝在這個年紀還隻是個默默無聞的太子、王霸道雜之的孝宣皇帝還是個鬥雞走馬的遊俠、而作為中興之祖的光武皇帝這時候還在南陽鄉下放牛。
如今的皇帝已經十三歲了,名義上掌握着整個漢家天下,實際上牢牢把控着上至朝廷、下至關中等地權柄,在經過一年的勾心鬥角與政治傾軋之後,他終于成功遏止了自孝章皇帝以來君權逐漸旁落、式微的趨勢,使權不下移,事不寝廢。在同一個年齡段,皇帝的成就已遠遠超過了以往的任何一個列祖列宗,雖然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但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足以讓前輩們汗顔了。
太陽高高地挂在湛藍的天上,湖上泛着碎金一樣的顔色,湖畔的草地、灌木、行宮盡皆被染成了一片黃燦燦的景象。
微風從湖上吹拂而來,帶着些微的涼氣,在熾熱的陽光下愈加清爽。
與其他正值青春的少年一樣,皇帝也很喜歡這樣燦爛、熱烈的陽光,他微仰起臉,半眯着眼享受般的曬着陽光。這時候他在馬上再怎麼大幅度的展臂擴兇,也不會有人要求他保持儀态,畢竟這裡不是未央宮,而是皇帝視為最讓人放松身心、無拘無束的上林苑。
這裡沒有煩人的贊禮官對他的一言一行都提出規定、也沒有前呼後擁的宦官近侍時刻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上林苑可謂是最不用守規矩的地方,也難怪孝武皇帝喜歡上林苑,甚至在此修建了恢宏無比,規模直追未央的建章宮。
他身下騎着的是一匹白馬,這馬是武都太守韋端代氐族人敬獻的神駿,高大雄壯、威武不凡,渾身純白就如高山上的初雪,性情也被馴服得極為溫順,最适合做皇帝的禦駕。
剛一見到這馬時,皇帝便一見傾心,被壓抑了一整個春天的遊獵之心也忍不住發作起來,當即招呼羽林、虎贲等郎入上林開始了本年的第一次遊獵。
皇帝舒展雙臂,深深呼吸着清新的空氣,仰頭看見瓦藍瓦藍的天空,一片流雲正在半空慢悠悠的飄着。他頓時清醒了許多,輕輕用手指梳理着馬鬓,低頭看向身邊人說道:“在未央宮裡待久了,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而現在一出來就靈台清明,看來還是得多出來走走啊。”
“唯。”賈诩永遠是第一個準确領悟上意的人,他低聲應道:“這天下之大,八方寰宇,盛景美物數不勝數,人若是隻囿于一處,豈不是辜負了天地造化?何況,臣也未見身居一處,狹于眼界,而得有曠世之大功名者。”
荀攸也在一旁難得的附和道:“雖然君子應以養心修德為重,但也不該忘了射、禦等技藝。陛下正值年少,的确該多活動筋骨,以康健身體。”
皇帝樂得一笑,拊掌說道:“說的是啊!都說身為天子,享有四海,可我自打出生以來,從未有外出遊曆過,當初從雒陽遷都長安,一路上也隻是匆匆一瞥。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等以後天下太平、四海無事了,我什麼也得回東都,或者去關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