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職而不廢,處義而不回,見嫌而不苟免,見利而不苟得。此人之傑也。”————————【素書】
王忠沒想到跟他說話的人這麼年輕,聽聲音像是個孩子,一時間倒沒注意到對方語氣裡的不敢置信:“不是,小的姓王,叫王忠。”
“哦,這樣啊。”那語氣不知為何突然冷淡了下去,興緻缺缺,搞的王忠還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
緊接着簾子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幾個人在裡面小聲談論什麼。很快,一個清澈的聲音從簾子裡傳來,聽上去年齡跟王忠相差無幾:“我乃黃門侍郎韋端,奉诏令巡視長安,體察民情。這一路走來,所見城北紛亂,官不能治,唯有此處盜賊勢弱,闾裡安定,想必都是你的功勞。”
王忠可不信裡頭最大的就是這個黃門侍郎,按剛才那孩子冒失發言卻無人指責的情況來看,裡頭坐着的肯定是個比黃門侍郎還要尊貴的官員。
想到這裡,他心思立即就活絡了,倘若能借機交好貴人,自己将會有一個比交道亭更廣闊的舞台。
韋端字休甫,司隸京兆人,名著三輔,前幾日受到舉薦,從郎官中提拔上來,與他一起的還有京兆人金尚,字元休,兩人頂替了遷職調任的原黃門侍郎張昶、射堅的職務。他二人與同郡人、字文休的太尉掾第五巡,号為“三休”。
這回他奉命與王忠攀談,已事先得到授意,說話都是有的放矢,王忠也絞盡腦汁的與其搭讪,說些坊間趣事,從中夾雜着自己的履曆,隐隐有貨與貴人家的意思。
韋端與王忠說話很有分寸,既不讓人感到生疏,也不讓人感到過分親近,他故作讀不懂王忠明裡暗裡的自薦,淺嘗辄止的與他說了會兒話。
過了約莫有一刻鐘的功夫,韋端覺得皇帝應該沒什麼想要知道的了,自己身為黃門侍郎,能跟王忠這等身份的人說這麼久已經算是極為親民的表現了。
做足了裡子和面子,韋端正打算讓王忠退下,再勸皇帝回宮時。外間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似乎有群人在外吵嚷叫罵,還伴随着刀兵交擊的聲音。
簾内衆人臉色頓時一變,聽這聲音顯然是有人持械作亂。在這種時刻,最能表現一個人的心理素質,皇帝在最開始的驚訝後很快就安定了下來。
他甚至有空觀察身邊人的神情,跟一臉慌張的穆順、韋端等人比起來,楊琦與趙溫沉穩的樣子更值得稱贊。
這個時候皇帝不能在幹坐着不說話了,他對候在簾外的張遼說道:“外間都是些什麼人?”
張遼早已派人去門口探查,此時回禀道:“禀公子,外面來了一群持械的盜賊,想要沖到鋪子裡來,跟門口的亭卒們起了沖突。”
聽到盜賊這兩個字,王忠心裡頓時警醒,他好像察覺到此事絕非想象的那麼簡單,眼下盜賊沖撞餅鋪的情形,與剛才裡正慫恿自己糾合群盜的計劃不謀而合。
王忠一時沒理清楚其中關系,但這也不妨礙他在此事中撇清嫌疑,甚至是抓住這個機會表現自己的能力。
他當即說道:“此處乃下官轄地,諸位尊駕遇到這等事,實屬下官治理無方,還請幾位尊駕讓下官出去交涉,告訴他們有尊駕在此,不得造次。憑下官在城西的幾分薄面,定能讓他們退散離開。”
韋端根本沒把一個小亭長的話當回事,他突遇此事,有些失了方寸,想也不想就說道:“我等出行毫無預兆可循,卻還是遇到歹人,這必是對方早有預謀。此地不宜久留,宜派衛士在前沖殺,我等則護送陛下從後門退避。再傳令羽林、虎贲中郎将及北軍中候等人,讓他們趕來護駕,如此可護萬全。”
“在裡門有留下看護車馬的衛士,如果察覺到了此間動靜,必會策馬求援,北軍中候在城外難以及時趕來,如果是徐中郎将他們的話,趕到此處也不過是幾刻鐘的時間而已。”趙溫意識到這是個表現的好機會,趕忙進言;“現在敵情不明,貿然出去恐怕落入埋伏,不若就留在此處,有張遼率兵衛在此,定能挨到援軍到來。”
王忠在外頭隻聽到裡面似乎在争執什麼,聲音愈演愈大,最後被一聲輕響終結了争論,好似有人敲了下桌案。待簾内歸于平靜,那個孩子的聲音再度傳來,帶着上位者的姿态做出了決斷:“交道亭長王忠。”
“小的在。”王忠聽對方聲音如此年輕,沒有以下官自稱,反而将姿态擺得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