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王莽為宰衡,欲耀衆庶,遂興辟雍,因以篡位,海内畔之。”漢書禮樂志
“陛下自遷都以來,眼見國廢學子之教、家弛勸學之訓,心痛不忍。故在朝廷艱難之時,毅然重開太學、振起頹業,不惜每年撥給太學數百萬錢,其館舍、書籍、被褥盡皆供應,還另發錢款,以為寒微子弟助學之用。”趙溫先為皇帝表功矜勞了一番,然後徐徐說道:“陛下憂心學子如此,可謂往來之君少有,怎奈何求學之人不加多?反而還有畏葸不前者?”
陳紀的臉色沉了下來,事到如今,他如何還不明白對方的意思?趙溫分明是出于皇帝的授意,要在改革太學五科之後,繼而改革太學招生的方式!
果然,隻聽趙溫接着說道
“我以為,這根子,就出在太學入學的途徑上。”趙溫見陳紀的面色逐漸變得嚴肅,自己的語氣也不由得加重了許多,不再客客氣氣的将對方視為前輩、名士,而是有種官場前輩訓導晚輩的意思:“陛下曾有言在前,太學理當是解民生之多艱,育天下之英才,豈有先将這選拔學子的路徑越走越窄的道理?陳公身為太常,當為君解憂才是。”
趙溫說完,便複又朝皇帝看了一眼,此時皇帝正喝完了漆碗中的茶,微微颔首,似乎很滿意這碗茶湯。
見對方都閉口不言,陳紀也知道該自己說話了,他沉吟半晌,謹慎的說道:“自從孝武皇帝開辦太學以來,凡四百年,其規模雖屢有變動,但入學的途徑,卻是如薪傳火,代代相承。司空适才所言,無非是許民間有志于學者,主動投遞于太學門下,但朝廷本有此例,似乎不宜以此變更入學之法。”
一直以來,太學的确是允許學子自薦門庭,表面上不看重家世,但其實在審核的時候,依然是以家世與學識作為評判标準,而尋常平民人家如何能在學識上比過其他人?被拒之門外,也是理所應當。
士人之子為士人,平民之子為平民,即便有幾個家世微賤的寒生,僥幸因為品性、好學、運氣而入了名士、貴人的眼,得以改變整個人生際遇的,那也是鳳毛麟角、昙花一現。
自西漢到現在,階層流動日益闆結,皇帝不願意見到太學成為士人的太學,自然要從招生的根源上做出改變:“我固然知道太學入學有許多途徑,譬如地方郡國可以自行舉薦年齡合适的高才入學。甚至是陳公你,身為太常,也可以親自挑選年滿十歲以上,儀容端正者為博士弟子趙公當初就如此做過。”
見皇帝提及此事,趙溫連忙受寵若驚,惶恐謝道:“臣當時全憑公義,不敢有絲毫偏廢。為國舉薦博士弟子二十餘人,盡皆一時賢良,敢為諸公品鑒。”
當初在前司徒趙謙死前,為了獲得趙謙對鹽鐵專營的全力支持,作為利益交換,皇帝簡拔了趙溫擔任太常。不僅讓他一力主持太學從無到有的重建、使之打上趙溫的烙印,甚至默許他往太學裡夾帶了二十多個自家的門生。雖然如今尚未見到成效,但等到三年後,第一批太學生策試授官,趙溫即将獲得豐厚的收獲。
“我又未曾說你,你倒是自辯的快。”皇帝把茶碗往桌上一擱,看見趙溫桌上的溫茶動也不曾動過,便玩笑似得伸手指道:“君前失言,罰你将它喝了。”
趙溫籲了口氣,十分幹脆的将茶碗裡的茶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