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韓非子·喻老】
王斌的喪儀隆重而盛大,不光是被賜了剛柏題湊,在治喪那天,皇帝更是親臨現場緻哀,令千裡迢迢從幽州趕回來的王端感激涕零。
長安城裡的人很久沒有見到這樣規模的葬禮了,即便這是件哀事,但止不住市民就此在茶餘飯後津津樂道。有些人開始回憶起當年司徒趙謙亡故後的治喪場面,以及近來前任三公馬日磾在右扶風的治喪規模,忍不住将這二者與王斌的作比較,最後得出皇帝對王氏一門的重視程度。
既然談論到貴族們的喪事,不可避免的就會有口無遮攔的輕狂人,在私底下談論天子的舅舅死後是如此,那麼天子本人死後又會是何等喪儀?
冒出這種想法甚至将它訴之于口的人,正是這幾日裡長安城中繡衣監視的目标之一。
作為專管長安城的繡衣使者、原長安市丞李義,最近就為了這些事忙前忙後。失言、不敬,這種罪過可大可小,全看人怎麼處置,在李義看來,黎庶們的閑話是管不過來、也管不了的,隻要沒有形成大範圍的議論,官府大可以命亭長、裡長等基層官吏稍加勸誡就可以了。
然而新任長安令左靈聽到風聲後偏偏不依不撓,使其為忌諱,正式行文下令要禁絕這股議論——其實是不想讓人們過度談論、豔羨王斌的喪儀。
李義隐約明白左靈想将此事降溫的意思,他的新上司、直指繡衣使者王越新官上任,初遇此事也沒有馬虎,而是交辦給了李義。
“這種事也還需要繡衣出手。”李義坐在旗亭裡,小聲的沖對面的嚴幹抱怨道:“有的人真是得勢了一兩天,便忘乎所以了。”
“任誰在那個位置都會張揚,這是人之常情。”嚴幹一邊說,一邊習慣性的轉頭四顧,看看有沒有值得警惕的身影。
“這是不會長久的。”李義十分笃定的說道:“從古至今,有幾家外戚最終得以善終?即便是有,也沒有像他們家這樣的氣派。”他看着嚴幹仍轉着眼睛不說話,屈起指節敲了下桌子:“好了,嚴中郎,你在想什麼?”
“在想我想的事。”嚴幹因為成功策動了河西四郡起兵讨伐韓遂,回朝後被策拜為六百石的中郎,成為未央宮中的一名郎衛。此刻他無心去聽李義不知從何處來的厥詞,四顧無閑人後,嚴幹這才看向對方:“你不是說知道郭氏女的下落了麼?把我叫來喝了半天冷茶,盡聽你埋怨去了。我難道每日閑得很,還有時候聽你說故事不成?我可是個……”
“好了好了!”李義連忙伸手打住,對方這種煞有其事、一本正經的話他已經聽了無數遍了,都是互知根底的人了,嚴幹什麼德行他還不知道:“你貴人事忙,我這就說事!”說完他還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新任光祿勳還沒到,三署郎還能有什麼事?”
嚴幹眉頭一皺,作勢就要起身。
光祿勳徐璆确實還在入關的途中,但早已接替宋泓、楊衆的左中郎将伏完、五官中郎将劉玄等人早已準備好要在開春後燒三把火,請退考核一批郎衛。嚴幹自己既沒有與宋氏、楊氏走的太近,本身的才能與學識也足夠應付考課,雖不懼此,但郎衛之間彌漫的壓力還是或多或少傳染了他。加之這許多年過去了,尤其是從涼州回來後重新見到郭氏兄弟,還沒來得及問他們的生活起居、讀書進展就被他們幾番催問,勾起往事,讓嚴幹心裡又愧又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