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無戮辱。”治安策
在河東大亂之後,後知後覺的王允在羞憤之中大病了一場,輾轉病榻之間,他利用自己在太原的威望,使各家豪強全力支持劉虞對抗匈奴的戰事。既是為了保護桑梓、也是為了挽回自己不利的處境。
自己費盡心機的彌補錯失,隻要自己沒有參與叛亂,僅僅隻是勾結外臣這樣尚無憑據的事情,皇帝也不會對他施加重罪。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族親王昶有一天會突然驚慌失措的跑來向他坦白,說是他奉父命,與範先私下傳過書信。
“王季道真是糊塗至極!這是要害死我家啊!”當時仍在病中的王允氣得捶床呼道:“起先我就與爾等說過,不要理會河東那些小兒輩,他們成不了事!爾等偏卻不聽,私下謀事倒還罷了,如今禍到臨頭,還想着要我幫你們?”
雖然對外同樣是宣稱太原王氏,但内部卻分為晉陽王氏與祁縣王氏兩門,王允與王淩是晉陽王氏出身,王昶則是祁縣王氏,兩家祖上同為一系,但子孫綿延至今,已經形同兩家,彼此之間有着競争的關系。
畢竟太原隻能有一個王氏。
當然,這隻是私下裡的競争,在明面上,兩個王氏是親如一家,尤其是袁紹派人伸出橄榄枝,兩家更是因此展開合作,所以才有王昶代表兩家拜訪初來乍到的劉虞。但在合作的背後,兩家的分歧也逐漸産生,祁縣王氏想借袁紹的勢力徹底壓倒晉陽王氏,所以事事奮先,他們本以為繞開了王允可以獨占全功,卻沒想到掉進了河東這個大坑裡去了。
王允想起了前因後果,又想起了如今兩家人岌岌可危的處境,王昶等人自作主張的事若是揭露出來,要說是王允在裡面沒有半點幹系那是誰也不會信的,最終倒黴的隻會是他們所有人。他越想越是苦澀,心底也越發的生寒不僅是往日的朋友,就連身邊皿濃于水的親人都想着坑害他。
“晉陽王氏與祁縣王氏,到底同出一脈啊。”
不待王蓋接話,他背着手,走出書房,神色淡然,慨然長歎,然後後邁步走了出去,口中吟誦道:“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王蓋不由拿起王允給他的簡牍,上面寫着的正是這一句話,他眼圈一紅,默然無言的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走出竹林的時候,王允驟然停步回頭:“這片竹林留着,不要伐它。”
“謹喏!”王蓋險些撞上王允,堪堪停步,急忙應下。
王允難得溫和的看着紅了雙眼的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哭。”
他笑了笑,閑庭信步的走着,像是在飯後消食,悠悠然走進了竹林外熱烈的陽光裡。
“讓天使久等了。”王允将趙咨迎上正堂,歉意的說道:“老夫自打回了家,便有午睡的習慣,耽誤了些許功夫,實在過意不去。”
“不敢。”趙咨忙在席上欠身說道:“來得倉促,未有提前知會,這是我的不對。本想着忙完對并州各官的賞賜宣诏之後,再來拜會,奈何身負帝命,不得不奉命而來。”
“我知道。”王允點頭表示理解,突然轉了話題問道:“國家可還安好?”
“國家身體康健,文治武功,樣樣都好。”趙咨一五一十的說道:“在我來之前,國家便郊祭上帝,改明年為建安元年。”
“建安”王允忽然想起初平這個年号還是皇帝剛登基、自己被董卓器重進入中樞輔政的時候定下來的,可以說整個初平年間的朝廷除開董卓,就是他王允一人的身影,那是打上了屬于他個人烙印的年号。如今被皇帝廢棄了,是在昭示着什麼嗎?
趙咨見王允莫名其妙的陷入沉思,心裡有些迷惘,愣怔了一會才想起來說道:“國家很思念王公,說是若非瑣事纏身,他如何也得北上太原來親自見王公一趟。”
“啊,這可不敢!”對方辭色雖然平和,但話語裡的寓意卻有着重若千鈞的分量,王允驚得渾身一震,頓時覺得如芒在背,再也坐不住,連傾起上身說道:“國家萬乘之軀,豈可為了我一介老朽而遠離中樞?”
趙咨臉上沒有帶着笑意,語氣有些沉悶的說道:“王公乃誅董元功,深孚海内人望,得天子優待也是應該的。聽聞王公前些日子病了,國家心裡挂念,本來還想讓我送牛酒以為慰勞。可後來一聽王公病愈,便打消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