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娘的乳瘡自吃了爺爺的藥,貼上藥膏,果然剛過兩日,瘡便破了,流出土黃色帶皿絲的膿液來。
雲铮忙帶坤娘去找爺爺,爺爺一看,取下藥膏,拿出一隻小小的剪刀,先用藥擦了,便輕輕對着瘡口剪下去,剛一下剪刀,膿便汨汨向外流出。
雲铮吓得閉眼不敢看,爺爺小聲呵斥:
“怕什麼?看清楚!一會還要你幫忙呢!”
雲铮隻好強忍着心疼睜眼看着,隻見爺爺拿着一隻小夾子夾起一團幹淨的棉紗,蘸取一些拔毒藥膏,竟直接塞進瘡口,對雲铮說:
“你把手淨了,過來幫忙擠一下膿水。”
雲铮忙淨了雙手,手指也擦了藥,輕輕按住乳瘡周圍,慢慢用力,隻見越來越多的膿皿流出,直到由稀變稠,由白變黃變紅,最後完全成了鮮皿,爺爺才叫雲铮住手。
而後把棉紗取出,另取一塊幹淨棉紗,又蘸取了些藥膏,慢慢塞進瘡口,外面再用棉紗包紮了。
吩咐雲铮回房,明日這個時候再來診治。
坤娘初時感覺十分疼痛,待膿皿盡出後,慢慢覺得頗能忍住了,臉色也好了許多。
一連多日飯都吃不下,今日總算吃了半碗粥,有些氣力了。
第二天仍照老時刻去找爺爺,同樣的方法擠出膿皿,上了藥,回房休息。
三天過後,膿皿已經似有若無,鼓包已漸漸變小,變平。
剛過了七天,膿包便結了痂。
半月以後,痂掉了,皮膚細嫩如舊,竟連一些痕迹也無。
轉眼間少捷已經半周歲了,坤娘的身體也漸漸恢複了健康。
她不但能夠一人兼做兩份幫廚的工作,而且還與新進門的小娘羅素琴成了莫逆之交,二人年紀相差不大,學識也相近,頗有些共同話題。
小娘素琴知書達禮,通曉人情事故,且心靈手巧。
知道坤娘事多勞累,主動把雲铮和孩子的針線活都攬了過來,也不叫她替自己幫廚,隻管看好孩子,做完自己的事情便罷。
閑暇時小娘還會做父親“五叔”和老太爺的針線活,她做的衣服合體舒适,鞋子尺寸正好,凡穿過她的衣服鞋子的無不交口稱贊。
她知輕重,尊長輩,并不張揚惹事,平日裡也不出門,不與人閑扯,隻在家守着坤娘與少捷孩兒,倒也平靜。
她這性子不止是使得家裡上下人等都非常喜歡,就連慣會挑三窩四惹事生非的四大娘婆婆也無法對她有一句指摘。
況她整日守着坤娘,四婆婆也無法多為難坤娘,整日裡隻能在她常去串門閑話的幾戶人家裡說三道四,挖苦她進門快一年了,肚子還沒個動靜,莫非是個不下蛋的雞。
老太爺李湛陽去年已過了80整壽,自己對自己的一生已經看淡,他從不看重财富,而偏重積德行善。
即使如此,家業随福氣越來越興旺,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重農輕商,看不慣迂腐的文人才子,倒願意子孫們繼承他的衣缽,學醫救世。
然除了雲铮,并沒有其他子孫願意跟他學徒。
。這學醫本是個苦差事,不止是要記住所有的藥材的名字,以及藥材藥性,品質,用途和配伍,還要懂得經脈穴位,周天氣運等等,學問大着呢!
就算是知識學會了,沒有診病的經驗也是無用,不過是瞎讀書,死讀書,一毫無用。
如今雲铮跟了他近十年,藥材藥方的知識盡數了解了,然而并沒有真正地診過病。
雖有時老太爺讓他先行把了脈練習一下,也是在不忙碌不緊張的時候。
抑或是家人生病的時候,這種機會不是很多,所以爺爺也不能完全放手讓他自己診病。
然而如今他深感自己體力不足,精力不夠,記憶力下降,心不由已。
就想讓雲铮替他坐診,他從旁指點,也好讓他曆練曆練。
而今家裡初步安定,沒有太多事讓雲铮操心了,他可以靜下心來學醫了,再不學習,隻怕能教他的日子也不多啦!
想到此處,李湛陽不免歎了口氣,人終有一死,誰也逃不過。
若把雲铮培養成材,他這一生便無遺憾了。選個好日子吧,就讓雲铮開始坐診吧!
李鴻祎聽說,便去找了黃曆本子,查了今年九月有好日子,卻被父親訓了一頓:
“你這一查就得再過兩三個朋,這期間叫我們幹等着嗎?就看本月的日子吧!”
”本月的日子也沒有上好的...”
“什麼上好不上好,差不多就行啦,三六九都是好日子,又不是娶兒嫁婦,挑那麼嚴格做什麼?隻要沒有太多禁忌就行啦!”
“哦,那就容易多了本月十六就不錯,百無禁忌!”
“那不就行了!”老太爺用拐杖搗了搗地闆,“就這一日,到時候擺了香爐,拜了祖師爺,就開診吧!”
李鴻祎慌忙答應了。
雖然說雲铮兩口子已然過繼給老四,然而家裡事務還是讓老五掌管。
倒不是偏愛他,隻是老大鴻志年紀也不小了,将近七十了,老二鴻遠為人自私自利,很讓老太爺看不上。
老三是個姑娘,早已出嫁,老四貪玩時常不在家,隻有老五見天在身邊伺候,孝順得很。
況且他身強力壯,不支使他卻去支使誰!
老太爺又想起一件事:
“論理,這家裡的家務事,女人們的事情,也該有個主家事的人。
你母親去世早,一直也無人照管,你們兄弟們自己窩裡那點事還顧不過來,也沒有能力照料全家,一切都是按着你母親在時的規矩接着來的。
前些時由于我一時照顧不到,雲铮媳婦受了委屈,作下了病。
若不是病勢沉重了來找我,我還尚且不知。
可見家裡沒有個女人掌管内裡,也是不行的。
你如今娶的媳婦我看不錯,讓她學着掌家可好?”
聽爹吩咐讓素琴掌家,李鴻祎自然是沒有什麼不願意的,隻是回複說:
“她剛來,不太熟悉家裡事務,人還認得不全,若是讓她掌家,恐怕大家不服。
不若就讓兒媳婦掌家,她相助着,或者還行維持。”
老太爺聽他說起坤娘,思想起前些日為坤娘診瘡時,剪刀下去膿毒流出的時候,坤娘一聲不吭的堅強模樣,心知這是一個要強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