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你聽說了嗎?”段元一個快步就闖入段先的寝殿。這時段先剛剛将令兒哄睡,正在妝台前緩緩卸妝。
自來到薊城之後,燕王特别屬意,将原郡守的府衙賜予慕容霸作為府邸。這裡離燕王的行宮頗近。燕王宮内的望台時時能看到慕容霸府邸的情況。
“何事如此驚慌?”段先不緊不慢的說道。
“今日燕王舉行宴席。席上,燕王命公子要領兵征伐绛幕。”隻見段元直接牽住段先的手道,“绛幕就是姑母哥哥段勤處。”
“原是這樣。”段先依舊淡淡的說道。
段元見姑母不以為意,心中大急,“姑母,你可要想想辦法,畢竟是我們段氏骨皿,難道姑母要看到夫君和母家手足相殘嗎。”
“段元。如今,吾等能做什麼?”段先停下手中的梳子,臉側着蠟燭,隻映着昏黃的燭光,半明半暗,身子的倒影隻拖的好長。亦如現在她們段氏的形單影隻。
“是。”段元頹然道,“如今段部已然式微,隻留殘部苟延殘喘。慕容燕國志在天下,绛幕遲早是要攻下的。”
“不錯。”段先隻悄然伸出手來,撫慰着段元說道,“段部已然打散,不成氣候。我當勸說慕容霸,亦可寫書信給段勤,望兄長段勤能識天下大勢,歸附大燕。這樣既不失我兄妹之情,慕容霸也不至于為難。”
“話雖如此?”段元心中卻還是有些疑慮,“段勤素來不肯屈居人下,心氣高遠,隻怕……”
“事在人為,如今天下大勢浩浩湯湯,切莫做此螳臂擋車之舉。”
言談間,小敏前來,隻對段夫人說道:“霸将軍回府。”
段元見此,忙不疊的向姑母告退。
俄而,隻見慕容霸進來,滿面愁容,眼神之中透露憂郁的神情,誠然是也……
段先卻是沉默不語,細心的迎了上去,幫慕容霸卸去外面的朝服,換上中衣,緩緩扶她坐下。在一旁小心點奉上一杯菊花蓮心茶。
慕容霸見段先貼心如此,心中大為舒緩,又慮其慕容令尚小,必是日夜操勞,心疼的說道:“這些事情就交下人去做,何必夫人親自動手。”
段先隻款款說道:“一别經年,未能親手侍奉夫君。想當年,夫君許我畫眉之樂,可惜我已容顔衰老,隻能為夫君親手解衣,以解我心中苦意。”
慕容霸隻一怔,将茶杯匆忙放在案幾之上,隻“砰”的一聲。隻見慕容霸緊握住她的手道:“怎麼會呢,夫人。你是我心中最美的,當年北苑之誓言猶在,我必不負你。”
段先隻淡淡一笑,道:“至親至疏夫妻。如今将軍諸事繁雜,今見你回來就是悶悶不樂,心中定有不悅之事,卻不曾和我言語,豈非忘了風雨同舟之誓言。”慕容霸隻緊縮眉頭,一陣烏雲浮在臉上。
突然段先隻轉變神色,噗嗤一笑道,“後宮不許幹政,誠如斯言,你不說就不說吧,閨閣之中不言政事,定要讓夫君放寬心。如今久别重逢,公子定是有千言萬語在心中難開口。且将諸事煩擾暫時忘卻,秋夜綿綿何來這般煩心上腦。”說完愛撫的婆娑着慕容霸的臉龐,細細的端詳,隻越來越靠近。
慕容霸見段先,臉上笑意如魇,一如當年北苑之上的明媚。雖有心要瞞,卻也抑制不住。終于鼓足勇氣,緩緩的說道:“燕王命我取绛幕,攻打段勤。”
段先的手卻是在他臉上停止了,抽手回去,靜靜的端坐在哪裡。
慕容霸趕緊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道:“我确實不應該瞞你,他是你的兄長。然绛幕是我燕軍南下必取之地。段部因我慕容家故國隕滅,族人凋零,段部國主段蘭也死于慕容家之手,皿海深仇,我……”
段先隻收斂起妝容,退後正身,緩緩躬身行禮,鄭重的說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公子确是對我袒露心扉,不曾隐瞞,妾身甚為感動。”
慕容霸隻扶起他說道:“段先,你責罵我也好,斥責我也罷。燕軍吞并天下,必是不能容段部的。”
段先命人再掌幾盞燈,換了杯中之茶,與慕容霸肩并肩坐下,隻聽見段先細細講道:“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高。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燕國南下以來,經略中原,已遷都薊城。燕王奉義讨亂,虛心賢隽,遠近之民襁負歸之,此誠所以能取天下也。”
“夫人遠見卓識,吾深感佩,然……”
隻見段先悄然捂住他的嘴巴,繼續說道:“段勤雖是來自段部,與慕容家有舊恨。然天下之勢,不可阻擋,我必書信與他力勸他,開城納降,以歸明主。”
慕容霸聞之此,大為感動,隻樓住她道:“夫人明見,吾心中甚慰。”慕容霸與段先雙眸對視。慕容霸小心的撫摸着她的秀發,一如昔日般柔軟,順滑,隻撫平他離亂的思緒。
隻在這時手突然停住,神色陡變,說道:“然吾還有一問……”
段先卻神色不變,隻起身退後,立定,躬一身說道:“夫君所擔心的乃是:段勤所部拒不歸降,據城相抗。”
慕容霸隻微微點點頭。
段先莊重的言道:“吾既已嫁給你,身屬公子,然心更屬公子。公子的功業即是慕容家的功業,我必傾力相助。若到時段勤據城頑抗,不識時務,隻懇請公子能以軍國大事為念,切莫因兒女私情因公廢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