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車隊不足兩裡地的小樹林中,這裡顯得安靜而祥和。
一隻麻雀落在樹下覓食,但才落在地上不足一分鐘的麻雀卻展翅向着北邊飛去。一個身影從遠處跑來,行色匆匆,額頭滲着汗珠子。
當來人在林子中大喊一聲“不好了”,結果這個方才安靜的林子,卻是人影綽綽,竟然閃出了數十人,每個人都手持着刀具。
為首的是一個留着月代頭的彪形大漢,身穿着日本武士的服飾,但手持的不是日本刀,而是一口雪亮的大砍刀。
他的臉容醜陋且兇悍,兩隻眼睛咄咄逼人,一道刀疤從他的眉心延伸到下颌,一道刀疤臉頰處延伸到脖頸處,身上的小刀疤不計其數,渾身散着兇悍的氣息,正是粵西小有名氣的海盜陳九。
陳九是貨真價實的大明人,卻不是故意要僞裝日本武士,而是他對日本武士有着向往,所以才将頭發剃掉,并身穿日本武士的裝束。
陳九其實并不姓陳,亦不是家中排行第九,而是因為他最初加入一個陳姓的海盜團,成為該海盜團頭目的第九個幹兒子。
海盜,畢竟不是光彩的職業,哪怕江浙的第一大海盜頭目汪直,這亦不是他的真名,他的本名是王铨,汪來自于他的母姓。
雖然蕭三等人的消息沒有傳回,但在得知那支商賈竟然一并向着城東而來,他便打算在這裡進行伏擊,将那批商賈悉數擒獲,幹下這起夢寐以求的綁架勒索大票。
但沒有想到,對方很是謹慎,竟然先後派出兩拔人前來偵察,最終被他們獲悉。
“怎麼辦?”他的心腹烏田七問道。
“點齊人馬,我們幹做他們!”陳九眯眼望着西邊,做出決定道。
“我們要殺進雷州城嗎?”烏田七眼睛瞪起,駭然地問道。
隻是話剛落,後腦勺卻被打了一巴掌,陳九怒道:“你是豬啊?我們這點人,這不是作死嗎?我們追上去,讓他們倉促而逃的時候,吃掉他們的尾巴!”
雖然他心裡極度看不起那些雷州衛,但雷州城是雷州衛的拱衛之所,關系着他的職責和榮辱。平日雷州衛的軍士或許是出工不出力,但一旦面臨攻城,則會激起他們的全部戰力。
正是如此,哪怕比他強大十幾倍的三色旗海盜團,可以選擇無視那幫羸弱的雷州衛,但卻不敢冒然進攻雷州城。
在下達指令後,這幾十号人便沿着大道向着西邊追去,打算攻擊那支商賈隊伍。雖然常年有運魚的闆車來來往往,但道路仍舊是崎岖不平。
“且慢!”
大概追了二裡地,陳九突然停了下來,發現這前面的山道有些不妥。他經曆過數次的生死,對危險的嗅感要高于常人。
那雙犀利的眼睛凝起,望着幽靜的山道兩旁,發現這裡有些詭異。很快地,他便注意到小山坡上,那幾個隐蔽在草叢中的頭盔,頭盔還動了動。
“你們先在這裡不要輕舉妄動!”
陳九冷哼一聲,讓着烏田七領着一批人呆在原地,眯眼望着山坡上的草叢堆。
不攻城,這是他們粵西海盜的一種默契,但在城外殺殺這些雷州衛或者府衙官兵的威風,這種事卻向來沒有少幹。
陳九身先士卒,領着二十多号人向着旁邊的小道悄悄地摸上去,目光亦是閃過一絲戾氣。在海上過着刀頭舔皿的日子,膽量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
從山坡側部繞上去,在站到山頭後,他的心亦是徹底放下來。隻要沒有地利的公平對決,他殺這些軍士如切瓜。
隻是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那些雷州衛仿佛自始至終都沒發現他們一般,山坡上仍然安靜如常。
“不好!”
陳九在距離草叢還有二十多米的時候,心裡當即咯噔一聲,腳步不由得加快。當他走到草叢前,卻見到幾個頭盔被棍子頂着,一個小金猴正在那裡懶洋洋地曬太陽。
嗷……
似乎是好夢受到驚擾,小金猴呲牙咧嘴地叫了一聲,将頭盔怒不可遏地砸過來,然後義無反顧地向着那邊的林子竄去。
小金猴的動作很是矯健,僅是幾個跳躍便遠離了這裡,那金燦燦的毛發沒有半根雜質,如同一塊純金色的綢緞般。
中計了!
陳九看着消失在林子中的小金猴,心裡湧起一股怒氣,一腳将滾到跟前的頭盔踢飛。隻是用力過猛,疼得他抱腳而跳,痛得他呲牙咧嘴。
小金猴在樹林中跳躍,通過一片香蕉林後,一個黝黑的漢子已經在這裡等侯多時。他便躍上大黑馬,帶着小金猴向着西邊而去。
“這幫人實在太嚣張了!”
僅是大半柱香的時間,身處于商賈隊伍中的林晧然便得到了消息,眉頭深深地凝結在一起。卻是沒有想到,這夥海盜真是猖獗至極,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出于安全起見,他已經做出退讓,取消了前往海邊的計劃。隻是沒有起到,這幫海盜竟然還想襲擊商賈隊伍,沒有将他們的官兵和雷州兵放在眼裡,更要徹底毀了他的開海大計。
“我們幹死這幫兔崽子!”得知消息後,鐵鋪頭怒氣沖沖地說道。
林晧然心裡頭亦壓着一股火氣,凡是影響他開海大計的人,那都是他林晧然的敵人。開海大計不僅關系到他能不能重回京城,更關系着能不能将整個廣東的商賈凝結在一起。
一念至此,他便大步向着受到邀請的黃指揮使和張千戶走去。
卻說,陳九在小山坡耽擱了一些時間,這讓他們跟商賈的車隊拉得更遠。而他們又從島上遠,并沒有準備馬匹,隻能是兩條腿在追。
“又是這一招!”
陳九擡頭看到小山坡上的頭盔時,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當即領着他的人繼續趕路,想要在那些商賈入城前,從後面活捉幾個換些錢。
這些都是廣東各地的商賈,貨真價實的大肥羊,随便捉上幾個,弄幾千乃至上萬兩都不成問題。
不好!
陳九騎着高頭大馬走在人群中間,隻是才走到山坡中段時,一股危險的氣息湧上心頭。
卻是這時,幾個巨大的石頭突然從坡頂滾落下來,将走在前面和後面的手下砸得鮮皿橫飛,一幫手持刀具的軍士喊着沖了下來,臉色都帶着悍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