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雖然不是開海派,但亦不是嚴格的禁海派。在這麼多年的官場生涯中,特别一度依附于嚴嵩,早已經将他磨掉了棱角。
對于開海和禁海,這種沒有太強利益關系的事情,他已經沒有了太清晰的立場。
此次之所以肯定地反對廣東米北上,卻是出于對松江府整體利益的考量,且還存在着一點點私心。
松江府是大明最大的棉布生産中心,早已經形成了完善的産業鍊,有着數之不盡的織坊,其産品更是暢銷于大江南北。
隻是雷州布卻突然橫空出世,其産品的質量比松江布還要好,價格卻僅是松江布的一半,已經從廣東那邊慢慢地搶占着松江布的市場。
不過好在交通的因素,且各地衙門都有人打了招呼,雷州布隻能輻射于鄰省,卻很難到達浙江,更不要說運到南直隸。
誰都沒有想到,這一次林晧然卻另辟蹊徑,打算借此平抑杭州米價的名義通航。一旦廣東和杭州通航,雷州布必然會借機北上,直接對松江布産生強烈的沖擊。
他家那座幾千女織工的作坊倒閉事小,而松江府的地位不保事大。若是到了那時,松江棉布的價格必然要下調,甚至還要被物美價廉的雷州布搶去一大塊市場。
正是如此,他是廣東米北上的反對者,想要阻止廣州和杭州進行通航,想要挽救松江布。
隻是杭州的絲綢商人卻不知為何,竟然站到了林晧然那一邊,卻是支持着這條新航線的開通。為此,他們不惜推高杭州城的米價,從而上演了一出“萬民書”的戲碼。
杭州方面的萬民書殺傷力太大了,縱使他這位大明次輔亦不敢輕易逆“民意”而行,而聖上極可能會順水推舟接受這個方案。
有時候,他卻不得不承認,這個林文魁确實是一塊璞玉。假以時日,必然能成就一番事業,甚至有可能成為大明的首輔。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幾歲,他将奏疏拿起,到了隔壁的值房中。
身穿着莽袍的嚴嵩躬着身子坐在案前,時而發生幾個咳嗽聲,正用單片眼鏡看着一份份奏疏,不過迅速顯得很慢。
雖然他的精氣神明顯要比一般的老人好得多,但畢竟已經是八十二歲的高齡老人,臉上滿是老年斑,身體狀況很令人擔憂。
“元輔大人!”
徐階雖然跟嚴嵩已經勢同水火,但卻從來沒有公開撕破臉。
哪怕他的學生一再彈劾于嚴嵩,他亦是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推說事情跟他沒有半點關系,都是那些學生自作主張所緻。
嚴嵩的耳光已經太靈光,而徐階的聲音并不大,初時他還以為是幻聽,但擡頭看到徐階進來,這才展顔笑道:“徐閣老,咳咳……你來了啊!”
“元輔大人,這份奏疏請您過目!”徐階看着老态龍鐘的嚴嵩有幾分同情,但這個念頭僅是一閃而過,便是微笑着将那份奏疏遞過去道。
嚴嵩接過這一本奏疏,又是執起老花眼鏡,認真地查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