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萬壽宮。
身穿藍色道袍的嘉靖正在盤腿打坐,鼻間有一股淡淡的檀香缭繞,令到他的精神保持得不錯。隻是目光落在地上的兩本奏疏,臉上卻是浮起了一絲厭煩之色。
一本是順天府尹林晧然的奏疏,請求朝廷停止提編;一本則是新任戶部尚書吳山的奏疏,請求崇文門宣課司恢複商稅收錢。
本朝曾在雲南開銅礦鑄錢,但所花費甚多,而收獲卻是寥寥,故而時雲南巡撫王昺、巡按王诤上疏朝廷請求罷鑄。
至此,朝廷由于不再發行新錢,故而對舊錢亦是不再熱衷。由于銅錢的“貶值”,進而官俸和崇文門宣課司收取商稅皆要求用銀,令到民間的舊錢阻滞不行。
吳山在上任戶部尚書後,卻是注意到了這個關乎民生的問題,故而上疏請求朝廷命崇文門宣稅司商稅恢複收銅錢。
隻是不管是林晧然請求停止提編,還是戶部尚書吳山的請求朝廷重收銅錢,這都不是生财之策,而是要朝廷“敗财”。
對林晧然的奏疏他可以忽視,但面對新任戶部尚書的第一個請求,卻讓他微微感到頭痛。
在選取誰出任戶部尚書之時,他曾經一度猶豫,但他最終沒有選擇“乖巧懂事”的嚴讷,而是選擇了有德行和聲望的吳山。
嘉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已然是後悔選錯了戶部尚書,突然對着外面詢問道:“嚴閣老,你對吳山的奏疏怎麼看?”
咳咳咳……
身穿蟒袍的嚴嵩和徐階已經被召到萬壽宮,此刻正呆在外面,但卻是一陣咳嗽的聲音傳來。
嚴嵩坐在一個繡墩上,正用手帕捂着嘴,喉嚨發出激烈的咳嗽聲。卻不知吐了痰還是皿,那個聲音終于如釋重負地停了下來。
在有人為着年輕煩惱的時候,卻有人為着年邁而憂愁。今年已經八十三的嚴嵩臉上滿是老人斑,那雙渾濁的眼睛因咳嗽而帶上皿絲,整個人隻剩下骨頭般。
如果此刻他躺到地上靜止不動,恐怕沒有人會将他當成活人了,嚴嵩給人的感覺似乎是随時都能夠突然間死去一般。
“嚴閣老,皇上問你話呢!問你怎麼看?”黃錦就侯在那綁着帷幕的紅漆柱子旁邊,看着嚴嵩咳嗽後竟然無動于衷,不由得進行提醒道。
嚴嵩聽到是皇上問話,卻是屁股一滑,竟然如同年輕十幾歲般利索地跪到地上,很快卻茫然地詢問黃錦道:“什麼怎麼看?”
黃錦似乎是故意拖時間,先是扭頭小心地望了嘉靖一眼,這才進行提醒道:“方才吳尚書的奏疏,皇上問你怎麼看!”
嘉靖靜坐在蒲團上,眼睛微微地閉起,卻将這一切都聽到耳中。對嚴嵩的日益年邁,他已然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
曾幾何時,他想要嚴嵩這個擅于揣摩他心思的臣子一直呆在首輔的位置上,哪怕嚴嵩是在首輔這一個位置上死去。
“老臣近日身體抱恙,腦子愚頓,還請讓老臣回去認真思量後,再給皇上進行答複!”嚴嵩伏首在地上,當即進行請求道。
這個拖字訣,已然是嚴嵩近來最常用的手法。每每遇到難以抉擇的事情,他都采用這一套說法,似乎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嘉靖的臉色一沉,卻是冷冷地說了一句道:“是回去找嚴世蕃商量吧?”
在聽到這一個名字後,徐階的眼睛不由得閃過一抹嚴厲之色,卻是暗暗地扭頭望向嚴嵩,想看嚴嵩會如何進行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