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隆慶的眼睛瞪起、嘴巴微微地張開,既是驚訝又是憤怒地望向李春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從奏疏洩密的消息傳到自己耳中,他當時便認為故意讓自己難堪的人正是那個該死的禮部主事李焘,但萬萬沒有想到竟然出自于李春芳之手。
在他的印象中,李春芳是一個極守規矩的人,對自己亦是一直恭敬有加,不曾想這個老好人竟然會朝自己捅來如此狠厲的刀子。
堂堂的内閣首輔竟然故意讓自己這位皇帝難堪,若是事情控制不好,那麼李春芳恐怕發動百官攻擊自己,屆時自己明君的形象将要大打折扣了。
“李閣老,你說是你将奏疏的内容洩露出去的?”張福原本不敢插嘴,但這個時候終于忍不住求證道。
郭樸已經清楚事情的原委,面對李春芳的突然間坦白,亦是無奈地歎息一聲,然而眼神複雜地望向旁邊的李春芳。
李春芳的目光坦然,顯得一本正經地點頭道:“正是!李焘上疏之時便将副本交給我,此次确實是我将奏疏的内容外洩,所以李焘并沒有沽名之舉!”
“李閣老,你……你為什麼要這般做呢?”張福望了一眼臉色鐵青的隆慶,而後顯得困惑地詢問道。
李焘的上疏還能歸咎于年輕氣盛,隻是身居百官之首的李春芳亦是如此态度,更是直接将隆慶推到火坑上烤,這個事情無疑變得複雜起來了。
陳以勤和張居正雖然已經知曉李春芳的舉動,但并不知曉其中具體的緣由,不由得好奇地扭頭望向李春芳。
隆慶原本還顯得十分的坦然,畢竟要針對的人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禮部主事。隻是得知堂堂的内閣首輔站到自己的對立面,當即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不由得緊張地望向李春芳。
“皇上,臣如此之舉,緣由有二:一是國有國的章程,官員的奏疏經過通政司到皇上這裡,皇上有權直接處置奏疏,但卻無權留中不發。若是皇上開創了‘留中不發’的先河,不僅阻塞官員的言路,甚至會耽誤朝中要事,故而還請皇上對不利于自己的奏疏不可留中,此非明君所為!”李春芳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便是亮出理由道。
郭樸等人聽到李春芳這個理由,不由得輕輕地點了點頭。
留中不發确實不符合國法,嘉靖當年雖然将《治安疏》“留中”幾個月,但最後還是處理了此疏,将海瑞打入了刑部大牢。
隆慶而今效仿嘉靖當年的做法,似乎還打算将《酒色财氣》疏一直留中,這無疑是一種“非法”行徑。
正是如此,李春芳的立場并沒有太大的問題,隆慶面對不利于自己的奏疏确實不該“留中不發”。
這……
張福原來還沾沾自喜自己的邏輯分析,隻是聽到李春芳的這一番言論,卻是不由得擔憂地扭頭望向靠在床頭上的隆慶。
隆慶心裡雖然讨厭起李春芳,隻是聽到李春芳揭開“留中不發”的錯誤做法,臉上亦是感到一陣火辣辣的。
按着他原本的規劃,确實是想要将《酒氣财氣》疏永遠地留中,讓這一道不利于自己的奏疏無法公之于衆。
隻是如今,内閣首輔李春芳卻是咬上了這一件事情,讓他感到自己這個皇帝根本不是“無所不能”。
李春芳看着隆慶沒有正面回應,便又是繼續說道:“其二則是臣之所願,還請皇上能自省己身!皇上而今疏于政務,不關心朝中諸事,面對臣等改制之策更是一拖再拖。然今國困民窮,審時酌變方為國家經久之圖。以宗藩祿米為例,國初親郡王将軍四十九位,今玉牒内見存者二萬八千九百二十四位,歲支祿糧八百七十萬石餘,其中郡縣主君及儀賓尚不在内,而今大明财政大半的去向皆為宗藩所獲,此乃大明财政之一大症結。而皇上先是失信于林閣老,至今都是懸而未決,臣早已是心急如焚!”
林晧然聽到李春芳提及自己,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宗藩祿米确實已經成為目前最為迫切要解決的頑疾。雖然嘉靖時期就已經意識到宗藩祿米的危害,但那時大明的财政幾乎是供由嘉靖煉丹、修建承天皇宮和道家建築,緻使朝廷拖欠宗藩祿米的情況是極為嚴重。
盡管嘉靖四十四年頒布了新的《宗藩條例》,但所削減的宗藩祿米并不多,而今大明的财政得到改善,反而是要足夠支付宗藩祿米,緻使朝廷每年支付祿米達到八百七十萬石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