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明火暖的廳堂,蔡澤說的興起,雖然年紀見長,卻有一種年輕時候才有的意氣奮發。
這一刻,年老的綱成君竟有一股子朝氣!
“文信侯,你沒有看到,今日鹹陽南門那沸騰的殷切民心,就算十個人都會灼化,《呂氏春秋》一鳴驚人,當真是壯哉!”
蔡澤舉着酒盅,大笑一聲,道:“如此盛事,當浮一大白!”
“《呂氏春秋》,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此時的呂不韋心下亦是興奮非常,别說是影響朝政,逼迫秦王政低頭,繼續推行寬政緩刑。
光是著書立作,這本就是流傳千古的好事。
如此種種,由不得呂不韋不開心。
隻是,呂不韋終究不是常人,在大秦朝堂沉浮數十載,早就練就了深似海的城府,喜怒不形于色早已平常。
呂不韋面上沒有半點地慷慨激昂,隻是把玩着手中的酒盅,盯着蔡澤一陣端詳,良久方才淡淡一笑,道。
“今日鹹陽南門,當真是有如此盛況麼?”
“當然!”
蔡澤生怕呂不韋不信,以酒盅擊案,發出“咚咚”聲響,酒勁兒上來面紅脖子粗争執,道。
“民心即天心,老秦人拍手叫好,我等得民擁戴,再現商君之盛況,夫複何求——!”
商君衛鞅雖然被惠文王車裂,但是他對大秦意義非凡,在大秦之中地位崇高,近乎于法神。
但凡是大秦官吏,無不想重現商君孝公之事。
哪怕是已同樣封君的蔡澤,也是如此!
“哎!”
隻是與蔡澤相比,呂不韋并沒有半點興奮,反而搖了搖頭,輕輕歎息了一聲:“綱成君,今時不同往日,商君表法在于野不在朝。”
“但是《呂氏春秋》卻在朝不在野,兩者走的決然不同路子!”
“轟……”
呂不韋這一番話落在蔡澤耳中,讓蔡澤臉色驟然一變,忍不住瞪圓了一雙老眼,道:“文信侯何意?”
猛然間,蔡澤想起一種可能,震驚,道:“難道是王城之中有動靜?王上對《呂氏春秋》……”
“沒有!”
呂不韋輕輕搖頭:“正因為沒有,我才感覺這不正常,我有一種感覺,這不是吉兆。”
“在你一力辭官歸隐,卻又奔走辭别之時,我将《呂氏春秋》交給谒者傳車,以大臣上書正式呈送王上書房……”
“《呂氏春秋》交給長史王绾交接收下,斷然不會不出現在王上案頭,但,直到三天之前,《呂氏春秋》一入王城,如泥牛入海,沒有絲毫的音訊!”
……
蔡澤此刻已經不再飲酒,沉默了一會兒,将呂不韋話中帶來的信息消化:“于是,你公開了《呂氏春秋》?”
“命運使然,徒呼奈何!”
長歎一聲,呂不韋在這一刻,更見蒼老,在一直自信的呂不韋身上,蔡澤竟見到了心灰意冷。
“文信侯,不覺得疑心太重了麼?”蔡澤沉默了片刻,道:“自加冠親政以來,王上政務自然繁多,一時間……”
隻是蔡澤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呂不韋打斷:“老夫一生所行皆為陽謀,何須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