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曉得将軍身份尊貴,若是平常時節,我們這些下賤人定然是要騰出來的。”
婦人斂着一點都不合身的襦裙,抖了抖腰部擠出來的好幾層遊泳圈,指了指老君廟正堂周遭的流民。
“今個兒五月二十五,您看這起了風,定是老天爺白天沒倒出空,如今要行雲布雨一番。我們這些下賤人,缺醫少藥,淋了這場雨,一多半是要活不成的。”
劉弋略微側身,回頭望見門外果然有了一點點陰雲。
婦人别看生的粗大,言談間卻條理清晰。
臨了,更補充了一句有意無意,帶些威懾意味的話。
“您也看見了,我們留下的都是婦人,當家的出去打獵了馬上就要回來,也是要些地方休息的。”
這群與其說是流民不如說是盜匪的存在,所謂的“打獵”更大可能打的到底是什麼,劉弋懶得去想。
劉弋的手本已按在了劍柄上,回頭望了一眼似乎還不曉得世道險惡的蔡文姬,又松開了。
而蔡文姬在劉弋轉頭後,亦是收起了茫然的表情,她冷冷地盯着那穿着不合身襦裙的胖大婦人。
胖大婦人注意到了蔡文姬的目光,她攥緊了袖口,看着按着劍的劉弋,又瞟了一眼老君像高台旁的木棒。
蔡文姬最終什麼都沒說,毫不知情的劉弋見胖大婦人緊張的盯着自己,開口道。
“你們做什麼...跟我沒關系。”
胖大婦人如釋重負,抄着木棒連打帶罵地将縮在那個角落的幾個人趕走,又手腳麻利地将蒿草鋪好。
與走路似乎都有些費勁,瘦的跟皮包骨頭一樣的普通流民相比,這個胖大婦人顯然營養攝入條件不錯。
被驅趕的幾人中,有一個身材清瘦的中年書生,書生左手抓着一本書,右手攙着他旁邊形容枯槁的女人踉跄起身,挪到了被釘死的窗戶下栖身。
劉弋的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
易子而食...流民做匪...掠人衣裙...
當出了長安城,這些隻在書本裡見到過的人間疾苦,突兀而又真切地出現在他面前時,劉弋突然想到了一個笑話。
黃老爺心善,見不得窮人,于是就把方圓二十裡的窮人都給趕到城隍廟裡去了。
就在這時,旁邊看起來蔫了吧唧的中年書生卻突兀發問。
“敢問将軍,可是有酒?”
劉弋沒有扭頭,看着眼前閃爍不定的火舌,按着腰間的酒葫蘆,隻說道。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顯然便是與你何幹的意思,亂世之中再明顯不過的道理。
這很符合他現在在流民眼中的人設。
——當了小軍官的年輕關系戶,趾高氣揚,想要在新收入帳中的美人面前表現一番。
且說,流民為了一口飯、一口水都能生死相搏。
萍水相逢之人,别人有沒有酒又與你有何幹系?
書生恍然,微微歎氣道:“我家阿奴(妻子稱謂)受了傷,大約是挺不過今晚了,痛的着實厲害,請将軍施一口烈酒鎮痛。”
劉弋在旁看去,那書生身旁的婦人果然面色蒼白地捂着小腹。
婦人衣衫上都是紫黑色的幹涸皿迹,混雜着一些鮮皿,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挪動導緻的。
任誰都看得出來,失皿成這樣,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