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英雄、法蘭西國家元首兼維希政府靈魂亨利-菲利浦-貝當元帥完全老了,所有接近、了解這位已是86歲高齡仍擔任着法蘭西最高統治者的人都這麼認為。
他的頭發全白了,皮膚松弛下來,步伐也變得踉跄,不依賴拐杖或者他人攙扶根本走不了路,精力和記憶力大幅度衰退,一雙老眼軟弱無力地低垂着,口角時不時不由自主地滲出口水,甚至在高層開會時他都可能随時打瞌睡。在平時的行政工作中,他将日常事務與具體工作全部委托給了總理兼政府首腦賴伐爾去操辦,他隻是簡單地說好或者不好,然後履行一下必要手續而已。但即便這樣,依然沒有人敢小看這位聲名顯赫的風雲人物,因為在議論大事、做出重大決定時他那渾濁的眸子裡總會迸射出震懾人心的精光來,他的威望仍然足以統領全局,沒有他的拍闆,維希政府不可能做出任何重要決定——這時候他就是法國的王,連賴伐爾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今天他要會晤的是弗朗索瓦-達爾朗,法蘭西海軍上将、三軍總司令,剛剛風塵仆仆地從北非返回國内。貝當元帥的侍從們知道,為了這次召見,老元帥已整整斟酌了五天,最後才下定決心,同樣為了準備這次會面,這位86歲的老人特意在下午先午睡了3個小時,為的是保持在會談中的充沛精力。
“尊敬的元首,看到您身體健康、氣色出衆,我感到無比高興。”達爾朗現在才不過61歲,正是政治家的黃金年齡,他看到貝當似乎想站起來迎接他,連忙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攙扶住這位老人并表示問候,同時示意他不必起身。
“看到您渾身充滿幹勁的模樣,我就感覺法國還有希望。”貝當問道,“北非近來情況如何?”
“美國人、德國人都有代表前來秘密活動、拉攏,但我沒理會太多。僅僅予以一般性地敷衍。”達爾朗說道,“局勢在我控制之下,所有官兵都始終如一地忠誠于法國與元首您。”
“那些戴高樂分子呢?”
“有一些活動得比較厲害,但讓我抓了起來。整體而言無損大局,具體如何處理還需要征求您的意見。”
“秘密關押一段時間,看看有沒有韌勁,如果幾個月以後他們還能不改初衷,可以秘密放他們去倫敦——既然他們這麼想去找戴高樂的話。”貝當交代道。“我想他也不喜歡容易變節的分子吧?至于哪些首鼠兩端、很容易就叛變的動搖分子,放着也是禍害,該處理就處理吧。”
“是,閣下。”達爾朗沒想到貝當居然會這麼說,他露出奇怪的神色,但還是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對我的意見有異議?”
“這個……略微有點奇怪。”達爾朗說道,“我還記得您當初一力要求以叛國罪缺席審判戴高樂死刑呢。”
“呵呵。”貝當忽然露出如頑童般的笑容,“那是做給德國人看的,不然我們怎麼過關?真想要他死我為什麼不派刺客?英國方面有的是我們的人。”
“可惜他不能理解您的寬宏大量與一片苦心,居然肆無忌憚地攻擊我們。還甘願為丘吉爾火中取栗。”
“戴高樂是個人物,他隻是和我們政見不合,但為了法國的心思我是理解的,行事操之過急、不擇手段也是年輕人辦事的通病,隻希望他别中了丘吉爾的圈套。再說,政壇不就是這樣奇怪麼?1916年抵抗到底的法國英雄變成了1940年投降敵人的賣國賊……”
達爾朗知道貝當說的是他自己,早在1939年就有人建議貝當去競選總統,他笑着拒絕了,并說道:“總統是戰敗後的元帥來充任的職務。”沒想到後來一語成谶。達爾朗誠懇地安慰貝當道:“您千萬别這麼想,這對您不公平。是您将法國從懸崖邊拉了回來,任何一個有良心的法國人或者曆史學家都不會忘記您不惜聲名拯救法國的功績,這種功績不會因為戴高樂分子的抹黑而消失,有些時候忍辱負重比慷慨一死更為艱難。”
“算了。先别說這些了。”
寒暄完畢,達爾朗奇怪地問道:“您這次急着召我回國有什麼重要事情?”
“确實有重要決策。”貝當揮了揮手,侍從們機敏地退了下去,“聽說過德國人和我們秘密洽談的消息麼?”
“有一點,但不知道詳細情況。”達爾朗露出憤慨的神色,說道。“您知道的,賴伐爾總理把持着一切,他對我有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