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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節 再度交鋒 下

新宋 潇騰 8124 2023-08-28 22:20

  陳良見石越欲言又止,忍不住好奇的問道:“明年,明年會生什麼事嗎?”

  李丁文和司馬夢求的目光同時彙聚到石越身上,顯然他們對此也有好奇心。不過對石越,他們有着相當自覺的主臣觀念,不會主動問這種失禮的問題。

  “熙甯七年,自春及夏,淮南路、京東西路、陝西路、河東路、河北路久旱;九月,除以上諸路外,新收複的洮河亦旱……”禍不單行的是,就在熙甯七年,開封府和河北路,還遭遇到了大蝗災!換句話說,河南東部、安徽、山東、河北、山西、陝西,大宋朝的北方六個省的地方,全部受災!

  石越在心裡尋思着這些很快就要生的事情,雖然對這個時代的細節不是太清楚,但是熙甯七年與熙甯九年,造成王安石兩次罷相的重要自然因素,卻是任何一個學曆史的學生都應當耳熟能詳的。實際上從熙甯七年開始,一直到元豐二年,大宋北方的國土之上,就是旱災與蝗災不斷。

  而偏偏正是因為新法的許多法令,讓大宋北方的大部分居民們不堪重負,隻能勉強生活下去天災一到,他們根本沒有半分抵禦自救的能力。也許自己的到來,讓這些百姓的情況要稍微好一點,至少青苗法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良,而原本幾個月前就應當實施的方田均稅法,現在依然還在都堂懸而未決。石越在心裡計算着時間:如果九月實行,搞得雞飛狗跳,緊接着就是三月備案征稅,緊緊伴随着這個過程的,則是整個北方農業被天災的摧殘……

  到現在為止,石越并沒有見過真正的流民!

  他生活在十一世紀全球最富庶的城市,每天交往的,不是皇帝高官,就是士子清流,就算桑、唐兩家,也都是富商大賈;而他出生的時代,中國雖然不算富裕,但是流民這種東西,他畢竟也沒有見過。石越對難民的印象,是電視裡面的那些悲慘鏡頭,他見過餓得皮包骨頭的非洲人……那種悲慘,讓任何良知未泯的人都要心中愀然。

  我一定要阻止這種情況出現!

  石越抿緊了嘴唇,暗暗誓。

  李丁文等人看着石越突然陷入了沉思,都不敢打擾,互相交換着眼神,暗自猜測明年會有什麼事情,但是便是他們再聰明,也不可能提前知道下一年的災情。

  突然石越擡起頭來,句的說道:“我擔心明年整個北方,都會面臨旱災與蝗災,現在北方的情況,純父你應當很清楚,如果風調雨順,那麼底層的百姓還能夠支持,一遇上災害,非有朝廷救濟不可。可是朝廷把錢糧大部分都集于京師,一旦北方大面積的受災,那麼便有三頭六臂,隻怕也顧及不過來,何況在這個時候,還要加上一個方田均稅法!那是雪上加霜呀……”說到最後,石越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李丁文和司馬夢求、陳良面面相觑,他們看到石越如此慎重其事的說一件事情,可整件事情卻是建立在假設明年北方全面受災的情況之這實在讓他們三人覺得有點思維混亂。

  “公子,你說明年北方會全面遭受旱災和蝗災?”李丁文小心的重複了一遍。

  “不錯,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從今年冬天就可以看出端詳了,整個冬天都不會下雨,而蝗災先起于契丹境内,然後飛向河北,直達開封府。”石越肯定的說道,他需要把這些資訊告訴他的幕僚。

  石越如此言之鑿鑿,更讓李丁文等人感到不可思議。

  “公子,你是怎麼知道的?”李丁文問出了三人心中的疑惑,他不是懷疑石越,而是此事未免太不可置信,而任何決斷之前,先都必須判斷情報是否可信。

  石越想了半晌,緩緩看了李丁文、司馬夢求、陳良一眼,悠悠地說道:“你們不必管我怎麼知道的,我有時候會有一些常人沒有的能力。總之,你們相信我,這件事,十之**會生,就是了。”

  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李丁文等人自然不好再說什麼。

  司馬夢求和李丁文迅的對望了一眼,雖然心中依然懷疑,但是從最差的狀況來設想行動計劃,雖然有可能浪費一些機會,但畢竟不會導緻最差的結果,這是二人可以接受的。

  “公子想要全力阻止方田均稅法的通過嗎?”司馬夢求問道。

  石越點了點頭。

  “我反對,這不是上策。”李丁文毫不客氣的提出反對意見。

  “這不是上策與下策的問題,這是千萬條人命的問題!”石越異常的冷靜。

  李丁文略帶諷刺的說道:“就算公子阻止了方田均稅法,也不能挽救千萬條人命。方田均稅法,不過是雪上加霜罷了。除非公子能說服皇上,從今年開始,免征整個北方的賦稅錢糧,同時從南方調糧前往北方,動軍民嚴陣以待,以圖自救。否則的話,做什麼都是徒勞!大宋現在的能力,根本無法很好的應對遍及半個國家的災害全面爆。”

  石越知道李丁文說的是實話,他冷冷的說道:“我會試着說服皇上的。”這句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皇帝憑什麼要相信他對明年災害的預言,并且做出如此巨大的調整?王安石與中書諸相、樞相、三司、以及整個朝廷,誰又會相信他的預言?

  李丁文臉上又露出那種微微諷刺的笑容,他有意無意的看了司馬夢求一眼。

  司馬夢求淡淡的說道:“大人,學生也反對您阻止方田均稅法。”

  陳良奇道:“為什麼?就算起的作用有限,但也不能見死不救呀!”

  李丁文冷笑道:“救與不救,結果一樣,就應當用這種結果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這樣才能避免以後少死人,這才是真正的仁慈。那種婦人之仁,不要也罷。如果公子所說屬實,那麼到時候新黨肯定和舊黨互相攻讦,王安石會面臨巨大的壓力,而公子正好利用這次機會,收取士林與民間的聲望。我們應當想一個全面的救災措施,在流民到達京師,造成驚駭之後,送給皇上。”

  “不錯,雖然全面救災實際上不可能。但是如果大人呈上的措拖能夠成功緩解一兩路的災情,再加上盡力解決開封府的災情與流民,那麼大人的政治聲望将達到一個新的高峰。王韶在邊境打多少勝仗,都不會有用。”司馬夢求平靜的補充道。

  陳良似乎有點不認識的看着這兩個人,“放任北方百姓于不顧,解決一兩路加上開封府的情況,這就是你們所謂的仁慈?!”

  “子柔,事有經權。”司馬夢求看了陳良一眼,解釋道:“救整個北方是不可能的,何必徒勞。但是提出一兩路的解決方案,隻要我們盡早準備的話,卻還是有可能的。而開封府不能不救,救了開封府,才能讓皇上和百官看到大人的能力,才能讓開封府的士林與百姓們更加支持大人。何況以我們現在的能力,能夠解決一兩路的問題,已經是極限了。”

  司馬夢求的說辭,比起李丁文來,要好聽得多,但是其本質卻一般無二。

  心裡極度不以為然,可是卻無法說過司馬夢求和李丁文的陳良,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石越。

  石越站起來,冷冷的說道:“我不需要利用災民的生命換取什麼政治聲望。我們可以想一兩個解決一兩路災情的好辦法,同時我也會試着向皇帝提出建議,争取說服皇上能夠及早做好準備。另外從現在起到秋收,隔兩個月送封信給韓琦,提醒他早做準備。”

  

  李丁文冷笑一聲,“沒有用的,公子。沒有朝廷的命令,韓琦身處嫌疑之地,他如果屯聚糧草,被禦史一參,說他想謀反,隻怕韓琦也受不了這一本。以韓琦為人的謹慎,他根本不會那麼做。既然公子這麼肯定明年有災害,那麼均田方稅法就算通過,災情一起,也會暫停。又何必在這個時候和王安石為敵?等到明年伺機而動,不是要好得多嗎?”

  司馬夢求也說道:“王安石對方田均稅法,隻怕是志在必得。極力反對的,自有其人,大人也沒有必要把和王安石的矛盾加大。王安石已經放棄了市易法,步步緊逼,又有何益?”

  無論是李丁文和司馬夢求,都有一句潛台詞也沒有說出來:石越的最大利益,并不是把王安石趕下台。在石越的政治聲望達到可以出任宰相之前,王安石在相位的利益,遠遠大于換上别人在相位的利益——因此對方田均稅法,根本不應當與王安石做魚死網破之搏。

  這一點石越并非不明白,但是很多事情,并非你明白就會那麼去做的。

  二月春風似剪刀。

  石越和侍劍打着傘走在白水潭的一條,聽到雨水從剛剛被春風剪裁過的綠葉尖頭滴下來,清新的泥土味伴着這大自然的生機,撲面而來,真是很讓人惬意的感覺。

  想起前幾天還和李丁文等人說起大宋北方将要有的大旱,石越不禁有點懷疑——從現在看來,和旱災這個東西,實在相差太遠了一點。這幾天在中書詳議軍器監改革的條例,蘇轍被任命為同判工部事,又和蘇轍、唐棣解釋改革的意圖,以及具體執行的方法。可以說石越一直是忙得不可開交,如果王安石這時候提出方田均稅法,石越簡直要懷疑自己有沒有精力去反對了。

  今天抽空來白水潭,也不是因為很閑,而是想和沈括好好談一談關于标準化的問題。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公子,今天我才明白這句詩的妙處。”侍劍心裡沒有石越那麼多心事,這些天他跟着司馬夢求學韓愈的詩,居然也能背得幾。

  石越笑道:“韓文公的詩是不錯的,不過如果說到詠春雨的詩,隻怕比不上‘小樓一夜聽春雨’。”

  “小樓一夜聽春雨,那是誰的詩?”侍劍奇道。

  “那是陸……”石越立即就知道壞了,陸遊的爺爺還在《新義報》做主編呢,他一時順口就把陸遊的詩給吟了出來,當下連忙含糊道:“一時卻記不得了。”

  侍劍年紀尚小,其實對于詩詞的好壞,所知有限,聽石越這麼說,也不疑有他,隻是笑道:“前幾天我去桑府,見到桑二小姐寫了一詠春的詩,桑公子很是誇贊,雖然不說春雨的,但是依我看來,也是極好的。”在石越面前,一般也不許他用“自謙語”。

  石越見他誇耀,不由好笑,不過聽說梓兒所寫,這才想起來實在有一段日子不見了,便笑着問道:“是什麼詩,還記得嗎?”

  侍劍其實早知道石越必然要聽,哪能背不得,當下搖頭晃腦的背道:“道邊殘雪護頹牆,城外柔絲弄淺黃。春色雖微已堪惜,輕寒休近柳梢旁……”(注

  石越倒沒有想到梓兒的詩竟是進步至此,左手擎傘,低着頭正細細品着“輕寒休近柳梢旁”中那種倔強之意,忽聽一人喚自己的名字:“子明。”

  石越不用擡頭,聽聲音就知道是桑充國,隻是剛剛和侍劍說桑充國和梓兒兄妹,不料立即在此碰上桑充國,可見河南地面真邪。

  “長卿,伯淳先生。”歐陽一直在家守喪,桑充國和程颢卻是經常在一起。

  程颢笑道:“子明,開封府地面真的邪,剛剛和長卿在說你,不料就此碰上。”

  石越聽他這麼一說,不禁和侍劍對望一眼,莞爾笑道:“伯淳先生,說到在下,可是有什麼事嗎?”

  程颢為人,平易近人,溫爾可親,和石越關系也是極洽的,當下笑道:“當然是有事,不過卻是一樁美事。”

  “美事?”石越愕然,不知道自己有何“美事”可言。

  卻見桑充國微笑不語,隻由程颢溫聲笑道:“子明一直未曾婚娶,長卿是央我做月老,來牽這一樁紅線的。”

  石越對于自己的婚事,說真的倒并不着急。現代社會二十八歲以後結婚是平常之事,在石越的年紀,根本還不到談婚論嫁的時候。更何況到了宋代之後,名人倒是見過不少,女子卻是認識得不多,來往于朝堂之上,更是談不上有什麼時間談戀愛。

  此時程颢突然給自己提親,石越不由狐疑的看了桑充國一眼,半開玩笑的說道:“不知是哪家小姐,隻怕我一個大俗人,有點配不上。長卿你自己不早點結婚,給伯父添個孫子,怎麼操上我的心了。”

  程颢笑道:“子明和長卿,便是朝廷許個公主,也配得上。事情一樁一樁的來,子明你比長卿大,自然先給你提親。”

  桑充國突然說道:“程先生,在這裡提親,似乎兒戲了點。不如改天到石府再說吧。”

  程颢笑道:“子明不是俗人,必定不會在乎這些。不過改日再說也好,子明,你就等着我這個冰人上門吧。”

  石越并非愚鈍之輩,見二人這種神态,心中不由一動,幾乎已經猜到這是為梓兒提親了,否則桑充國何必要請别人代勞?

  他此時心裡惴惴,若要答應,未免有幾分猶豫,種種顧慮良多;若要拒絕,隻怕還有幾分不舍。見桑充國提議改日,他當真是若釋重負,連忙抱拳笑道:“我還要找沈存中有事相商,不如改天請伯淳先生和長卿一起過來喝一杯,我們好久沒有相聚了。”

  “如此一言為定。”

  專門提供給沈括的研究院,在白水潭學院的深處,一條流向金明池的小溪旁。

  個研究院一共有四座院子,數百間房屋,格物院一百多名學生跟着沈括在做研究,他們現在的課題之一,是制造一架精密化程度相當高的座鐘。

  當石越懷着一種矛盾的心情走進沈括的研究院時,他真的吃了一驚!大廳之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零件,一些學生拿着尺子在仔細的測量,一些學生拿着筆墨記錄着什麼……而在大廳之一角,擺好了三個看樣子已經做好的木質座鐘,中間一座差不多比自己的身高還要高,石越估算着兩米有餘,記時的指針現在已經走過了“巳時”(上午九點讓石越大吃一驚的是,從這個座鐘的指時來看,它走一圈是從醜時開始,到子時結束,整整二十四小時!也就是說,它的秒針二分鐘才能走上一圈。

  着這個典型中國特色的時鐘,石越不由得有點哭笑不得。雖然說不出有什麼不好,不過做為一個現代人,看到一個二十四小時一圈的鐘表,那種别扭總是讓人不舒服的。

  在這座座鐘旁邊,有兩座小一點的座鐘,其中一座為了方便,在刻度上隻标了從一到十二的阿拉伯數字,而把時辰标在了相對應的木制框架上。

  石越正在那裡打量這幾座時鐘,感覺着秒針那“答答”的聲音伴随着自己心髒的跳動。忽然聽人說道:“子明,你怎麼來了?”

  石越轉過身去,見沈括站在自己身後,手裡拿着一個青銅式樣的東西,看起來倒象是手槍,正微笑着和自己打招呼。

  “存中兄,看來你的進展不錯呀?”石越一邊抱拳笑道,眼睛卻好奇的盯着那個青銅制品。

  沈括見他注意自己手中的物件,便把它遞給石越,笑道:“一個鐵匠從長平古戰場那邊撿來的東西,我正在琢磨着是做什麼用的,子明看看識不識得。”

  石越接來過了,放在手中,看了一眼,不禁失聲叫道:“青銅弩機!”(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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