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認為王安石是一個偏執狂,究竟是不是如此我現在還不得而知。但是我知道,熙甯四年,王安石已經是真正的權相了,反對黨中敢為仗馬之鳴的或貶或谪、或罷或逐,留在汴京的人已然不多。或者有人認為我可以向皇帝進言穩重的推行新法,一府一路的試點而行,學着我那個時代中國的改革開放的方法而行,但是對于熟悉曆史的我來說,卻是深深明白這種進言适足以為自己招禍。連韓琦這樣的丞相、歐陽修這樣的名臣,都鬥不過王安石,我又有什麼本事來說服神宗呢?所謂的試點,其實王安石在其短暫的地方官任期中,已經做過一些試驗了,沒有先例可引,就不具備說服力,人家隻會認為你是多此一舉。
熙甯四年,在大宋與西夏的邊境,發生了軍事沖突。但是這與遠在京師的人們并無太多的關系,在消息傳到京師的那個月,士子們中間最流行的話題,是汴京民智印書館開始大規模發行由當今皇帝親自作序并且做為禮物贈送屬國與鄰國國君的《資治通鑒》,也借由這個機會,我認識了司馬光。這是我所認識的第一個保守派的名臣。
另一方面,則是曆史上本來應當在下半年才發生的事情提前發生了——皇帝诏令天下,《春秋三傳》再一次成為明經科的考試課程,而詩賦取士則被廢止。我不知道這件事多大程度是受王安石的影響,又有多大程度是受我大力發行《春秋三傳》的影響,但是我參預了曆史的進程,則是第一次如此明顯的表現出來。
在此鼓勵下,我在東京創辦了第一家真正意義的大學——白水潭學院。這個名字如此的平凡,僅僅因為學院的所在地曾叫白水潭,便以地名命名了。
學院并未分系,隻是學員們除了接受儒家經典教育外,還得學習數學、地理、物理、化學、生物五門課程中的任意三門。這些教材由我親自編寫,第一次把阿拉伯數字和标點符号引入了中國。坦率的說,除開地理和生物外,數學、物理和化學三門學科,我的知識不超過高中的内容,而真正有條理連貫的,則僅僅是初中的内容罷了,其他的則全部附于書後,供那些有興趣學習者去研究。我很小心的避開了天文學,因為我知道在這個時代研究天象,是要冒相當的風險的。
在最初,白水潭學院并未吸引到什麼人來報名。當時的智識階層無不以當官為唯一的出路,我這些“奇技淫巧”,頂多是做為一種證明自己博學的見聞來學習。但是我很聰明的率先低價發行了所有這些教科書,當那些讀書人看到這些書的時候,所受的沖擊是難以想象的巨大。宋代是我國傳統文明的高峰,中國的技術在當時達到了古代社會的頂點,各種各樣的發明層出不窮,甚至讓人感到有些超越時代。然而卻沒有一個理論體系來歸納,并通過理論的研究來進一步促進技術的發展。
我的幾本教科書——
《數學初步》是由我口述,雇了幾個儒生寫成的;這本書裡表達了我所知道的全部數學知識,給當時一些博學的人帶來的沖擊隻能用震憾來形容!他們無法想象數千年算術知識,在我這裡簡直如同小兒科,我所能解決的問題比他們複雜得多,我所面對的問題也不知道要深幾個層次……坦率的說,宋人并不固執,特别是宋代的讀書人,對于和儒家經典并不沖突的自然學科,他們能有自己的智慧來接納這一切。
《物理初步》在這本書裡我用無可置疑的權威闡述了一些物理學的基本概念,并且把一些我不能回答的問題列于其後。當人們看到生活中的種種問題都可以用一些定理來解釋之時,他們的佩服馬上就可以寫到臉上。
《化學初步》則是最晦澀的一本書,因為我無法和人們真正解釋清楚分子的概念。但是原子的概念卻由此而深入人心,當然其原因僅僅是因為我在另幾本書中樹立起的權威形象讓人們自然而然認為我這裡也是對的。這本書自出版後不斷的修正,在長達一百年的時間裡,沒有一個版本堅持過兩年而不被修改的。
《地理概述》,這本書出版後,被當時的人們稱為《新山海經》、《水經注》,但是其影響卻是如此之深。因為凡是他們經驗所及的,我都是對的。這本書關于中國的地理,卻是由當時的儒生們所寫,我僅僅是審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