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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新宋 潇騰 7961 2023-04-12 01:01

  “薛大人,沈大人的使團已經到達交趾。”

  “知道了。”薛奕站在甲闆上,注視着遠處的海岸,心中突然有莫名的澎湃。他這次麾下遠航的船隊,整整有二十五艘龐大的戰船,跟在戰船後面的,是數十艘民間的商船。這些船上面,裝滿了大宋的各種商品,座鐘、瓷器、絲綢、棉布、蔗糖、書籍……不可勝數。除此之外,還有數以千計的裝備精良,曾經有遠渡高麗、倭國經驗的士兵。皇帝在下诏的同時,為了壯大聲威,還讓軍器監帶來了三百枚霹靂投彈——石學士更是在私信中表示,如果這次能夠不辱使命,皇上很可能準許在杭州設霹靂投彈院,他的水軍,從此可以裝備這種強大的武器。

  這次返航之後,杭州水軍的旗幟上,将繡上“殿前司虎翼軍第一軍”九個金燦燦的大字,他薛奕将順理成章成為第一軍都指揮使,升遷之快,為大宋百年來所罕見。想到這些,薛奕覺得連那帶着腥味的海風,都格外的讓人舒服。

  “薛大人,我們這次應當在哪裡登陸?”胖乎乎的甫富貴不知道何時蹑到了薛奕身後。這個甫富貴城府極深、精于計算,薛奕與他打一年多的交道,早知此人不可小觑。有一次他聽人說這個姓甫的,竟是河北韓家的什麼親戚……從此薛奕對他,更是另眼相待。見他詢問,薛奕笑道:“甫先生,船隊剛剛在瓊州做過休整,就是為了直接在河内附近登陸。”

  “河内?”甫富貴惘然反問道。

  薛奕微微一笑,道:“就是李乾德建牙的升龍府,不知道為什麼,白水潭學院與西湖學院最新出版的海外全圖,都在後面标了‘河内’二字——聽說是石學士取的名字,卻不知道真假。”

  “他小小交趾,原也當不起‘升龍府’這三個字。”甫富貴嘻嘻一笑,見薛奕招招手,有兩個文士打扮的人過來,在他們面前,攤開一張最新的海圖。甫富貴自是知道每次出海,都會有幾個“書記”記錄各種情況,然後交給西湖學院、白水潭學院甚至樞密院備檔,由這些機構再畫出全新的海圖,其中便以西湖學院近水樓台,地圖最為精準。但是在對各夷國、島嶼的命名上,習慣卻以白水潭學院為主。

  薛奕俯身望着海圖,手指在上面不停的移動,一面思索着。這張地圖是西湖學院所繪,但是包括交趾等國被稱為“南海”這一帶的海圖,多出自傳聞與采風,并不精确——若是杭州、高麗、倭國三國之間被統稱為“大宋海”(白水潭學院的地圖分稱“東海”、“黃海”、“渤海”——但是杭州人一直固執的稱之為“大宋海”)的龐大海域,他倒是可以相信一下海圖,在這裡,薛奕能依賴的,隻能是那些有經驗的商人與廉州、欽州、雷州、瓊州派來的向導船。

  “這裡有個島嗎?”薛奕向他的書記問道。書記并不僅僅是記錄資料,抄發文書這麼簡單,現在船隊的規模并不正規,他們還要負責整理各種情報交給薛奕。

  “這個小島叫吉婆島,離河内甚近,吉婆島的對面,有一個深水海港,可以停泊我們的大船。”說話的書記叫錢平,非常的精幹。薛奕一直都在懷疑此人有不同尋常的背景,另一個書記叫蘇子秀,根本就是市舶司派來的“奸細”。“不管你們是什麼人,我薛奕行得正,立得直,也不必怕你們。隻要有本事,我就能容你們呆在這個位置上。”薛奕心裡的主意打得清楚,自己統軍在外,若說身邊沒有奸細,那才是匪夷所思呢。

  “錢先生,你可能确定?”薛奕瞪着雙眼,望着錢平沉聲問道。

  “這是向導船上的水手提供的消息,我不能确定。”錢平微微笑着回答,他才不會落入薛奕的陷阱。

  “我們離吉婆島有多遠?”

  “大約九十裡。”

  薛奕沉吟一會,突然站直身來,拍拍手,笑道:“傳令,船隊駛向吉婆島。”

  “遵令。”傳令兵大聲應道,正要去發旗語,忽見一個傳令兵快步跑了過來,大聲喊道:“報——”

  薛奕立時收起笑容來,把臉一沉,厲聲喝問道:“什麼事?”

  “啟禀提轄,前方船隻發現交趾人的船隊,大約有三十餘艘!”

  甲闆上的氣氛立時緊張起來——這是船隊第一次遇上大規模的敵人,從數量上看,敵船的數目還在己方之上,加之大宋的船隊是勞師遠征,對敵人完全不了解,地形也不如敵人熟悉,這一切,都更讓人心中加倍的墜墜不安起來。

  “命令:神舟與商船退後,戰船列縱隊準備迎敵!”薛奕站上船頭,厲聲喝道。

  震天的戰鼓在平靜的海面響起,接到号令的戰船全部緊張起來,數艘神舟級大船與商船一面放下聯絡用的小艇,開始改變風帆,緩緩後退;戰船按着訓練的要求,駛往自己的位置,整整二十五艘戰船首尾相接,擺成一字縱隊,軍官們驅逐着士兵進入自己的位置,在全部二十五艘福船級戰船上,布置着六百架改進過的小型弩炮,受過專門訓練的炮手小心的搬弄手邊的壇子,裡面裝滿了火油彈;還有數十張巨大的弩機已經張開,虎視眈眈的望着遠處的黑點。

  鼓聲三響之後,海面一片靜寂,隻有鬥大的飛虎旗在海風中獵獵作響。薛奕早已披挂整齊,站在旗艦的甲闆上,望着交趾的戰般駛近。他斜着眼看了一下大旗飄動的方向,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我們在上風。”

  “誰願意去問問他們的來意?”薛奕沒有回頭看身後的屬下,厲聲喝問道。

  “學生願往。”請令的竟然是長得非常秀氣的蘇子秀。

  “便煩勞蘇先生一行。”薛奕贊許的望了蘇子秀一眼,一揮手,早有士兵放下小船,吊下蘇子秀,往交趾的船隊駛去。

  “敵艦三十五艘,十五艘鬥艦,二十艘走舸!”忽然,了望的士兵大聲喊道。

  “有走舸?!”薛奕皺起了眉毛。

  “提轄,我軍全是大型帆船,若讓敵人走舸靠近沖撞,十分不利。”

  “我知道了。”薛奕舉起手來,厲聲喝道:“通知各船,做好接敵準備,聽我号令,便即進攻!”

  “大人!”錢平沉聲道,“蘇先生已經……”衆人望了一眼海中,蘇子秀的小船,在一起一伏的海浪中,已經到了雙方船隊的中間位置。薛奕寒着臉望了錢平一眼,别過臉去,注視着交趾的船隊,冷冷的說道:“大宋的使者,有他自己的使命!”

  交趾人顯然已經發現了出現在眼前的巨無霸艦隊,他們停在了視線的最遠處,似乎在猶豫什麼。如此龐大的艦隊,在當時的海上,是絕無僅有的!沒有人敢于冒然行事。“也許他們又要放棄了。”所有的人心中都泛起了相同的念頭。然而,在短暫的停頓之後,交趾人開始變換隊形,二十艘走舸突前,排成橫隊,十五艘鬥艦居後,列縱隊。

  “交趾人想用走舸突前沖撞,護衛鬥艦進攻。”一個幕僚說道,話音剛落,交趾的船隊又開始了逼近。

  “來意不善。”錢平在心裡抽了一口涼氣,正待說話,便聽有人說道:“提轄,交趾人還在逼近,顯見得用意不善。要不要召回蘇先生?”

  “來不及了。”薛奕寒聲道:“便是李乾德,也沒有膽子敢殺大宋的使者!”他擡眼望了蘇子秀的小船一眼,心中微微一歎。

  與此同時,“大越國”升龍府。

  

  在自己的百姓面前自稱大越王,在宋帝面前自稱“交趾郡王”的李乾德顯得極其精悍。他即位還不是太久,談不上有什麼野心可言,一心隻想守着南交的基業,借着中國的威名,欺壓占城等國,做一個南方的小霸主。對于李乾德而言,無論是對大宋的臣服,還是對占城的欺淩,都不過是小國生存的權謀之術而已。所以當沈起在桂州修寨練兵之時,他便已經感覺到空氣中的殺意。沈起剛剛興兵,聰明的他立刻就做出可憐的樣子,派使者晝夜兼程,向中原汴京的皇帝謝罪喊冤。中原文化區内的外交關系,“禮義”是重要的主題,甚至連北方強大的遼國也非常注意“禮義”之說,李乾德心裡非常明白:宋朝斷不敢冒天下之大韪,公然破然外交準則,招緻遼人的嘲笑與輕視。

  隻有唯一的強者或者得到唯一強者的支持,才可能破壞準則而不招緻懲罰。宋朝并非唯一的強者。

  但是,盡管如此,中原王朝對交趾李朝來說,仍然是絕對的強者。所以在南交萬萬人之上的李乾德,面對大宋的使者沈括,依然不得不裝出一副笑臉來,細心的奉迎。

  沈起已經就地罷職,繼任的蘇緘一面開放互市,一面繼續訓練土丁,修繕守備,讓人摸不清頭腦,不知道宋朝打的什麼主意。李乾德還聽說宋朝有一隻巨大的船隊,從廣州到交趾來了——這是大宋的緩兵之計嗎?不敢掉意輕心的李乾德立即傾全國之力,組織了一支精銳的水軍,日夜在紅河三角洲海岸線附近巡邏。

  “天使,臣世代為大宋守衛南疆,實不敢有半點叛心,每歲進貢,也從不敢怠慢,不知為何,卻總是為邊臣侵淩,還請天使将小王的忠心,上禀皇帝陛下。”李乾德慘兮兮的說道。

  “沈起擅自興事,非朝廷本意。朝廷已下旨将沈起罷職。”沈括寬聲撫慰幾句,轉又嚴厲的說道:“但是王爺也萬不可因此生怨望之心,否則不是朝廷的不幸,而是王爺的不幸。”

  “小王萬萬不敢。”李乾德謙聲道,一面又申訴道:“隻是小王聽說新上任的蘇知州,依然在訓練兵丁,大修戰備……”

  “這個王爺不用擔心。”沈括打着官腔,拖長了音調說道:“各地守備,是為了防範盜賊。那不過是平常之事。朝廷知道王爺忠心耿耿,特命本使來告訴王爺,隻要不生貳心,朝廷可賜王爺丹書鐵卷,世襲交趾郡王。”

  這等封贈,不過是做個姿态而已。李乾德心中暗罵不已,臉上卻要裝出興高采烈之狀,朝北面鄭重其事的拜了幾拜,眯着眼睛笑道:“這是皇上大恩啊!”

  沈括待他拜完,方繼續說道:“朝廷知道交趾物産匮乏,已下令沿邊各州,不得阻礙互市。并且将派遣市易船隊,前來交趾各沿海口岸,與南交互市。這是千古未有的大恩惠,于南交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因此朝廷希望王爺為船隊提供靠岸的港口,進行補給與市易。中國地大物博,盡是繁華之地,絕不是想奪取南交這塊偏遠之地,王爺絕不可多心,拒絕了朝廷一番好意。”

  “這……”李乾德倒吸了一口涼氣!交趾一向不許宋朝船隻來貿易,偶有船隻,也要進行種種限制,就是想使宋人不知道國内虛實,同時也避免宋朝的影響向各個部落滲透,這時沈括打着互市的名義,要求從海岸進行互市,李乾德自是不免要又驚又疑。

  “天使,這曆代以來,都是從陸地進行互市……”

  “哎,王爺,我大宋自有大宋的規模制度。陸地海上,都是一樣的。這些船隊不僅僅要在交趾停留,還要向更南的諸國宣播大宋皇帝的恩澤,王爺不是想拒絕吧?”

  “絕無此意,絕此無意,隻是尚有諸多不便,還要一一上達……”

  “薛大人,蘇先生的小船已經上了交趾人的大船,但是他們的船隊還沒有停下來。”

  薛奕黑着臉,望着交趾人的船隊,雙唇緊閉如鐵。交趾船隊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了……

  “薛大人,交趾人的船隊進入弩機射程!”

  薛奕雙瞳忽然縮小,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船隊,咬咬牙,猛的拔出刀來,喝道:“彎月陣,攻擊!”

  “咚咚咚”,進攻的鼓聲打破了海面的寂靜,數以百計的弩炮将火油瓶撲天蓋地的射向交趾的船隊,炮雨過後,弩機立即将火箭漫天飛舞的射向交趾人的船隊,立即就有幾艘交趾的走舸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交趾人完全沒有想到在自己理解的射程之外,會遭到宋軍的突然攻擊,這也是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海面上遇見一字排開的縱隊——本來因為暗笑宋軍布陣愚蠢才最終決定進攻的交趾主将,一時竟被這從未“享受”過的火力打傻了,完全不記得要怎麼樣去指揮應對。交趾的走舸戰艦,一些更加勇猛的向宋軍沖來,一些慌忙後退,一些停在原地,不知道所措。

  薛奕咬着唇,默默觀察着戰場的形勢,宋軍的士兵們見第一波攻擊奏效,士氣頓時高漲,一面大聲呐喊着,呼聲震天。

  “保持隊形,不許離隊攻擊,用船的側面對準突出來的敵船,攻擊它們!”薛奕的命令被旗語準确的傳達到各船,宋軍開始集中火力打擊沖出來的三艘走舸,那三隻走舸在如此密集火力的攻擊下,頃刻間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士兵們紛紛慘叫着跳船逃生,但是任何靠近宋軍的水手,都被弓箭手無情的射殺在水中。

  這三艘船的犧牲并非毫無意義,交趾的主将終于回過神來,除了在第一波打擊受傷嚴重的船隻外,餘下還有十四艘走舸重整隊形,分成兩隊,攻向宋軍的兩翼,十五艘鬥艦則從更遠的兩翼繞開,似乎是想從側翼進攻。不愧是在南方稱霸的船隊,交趾水軍雖然對宋軍的遠程攻擊能力印象深刻,卻并沒有被吓退,他們隻是想避開中間火力最為密集的海域。槳手拼命的劃着木槳,向宋軍沖來。

  “自以為還有數量的優勢嗎?我的船隊可比你們強大得多!”薛奕在心中冷笑道,一面冷靜的發布命令:“一隊變兩隊,保持縱隊不變,分别攻擊敵人。注意敵軍鬥艦的動向!”

  “大人,這樣是分兵呀!”

  “執行。”薛奕鐵着臉,厲聲喝道。

  “遵令!”

  但是宋軍在一隊變兩隊中,卻出現了嚴重的問題。薛奕的才華無庸置疑,他獨創了一字縱隊以發揮己方帆船火力優勢的戰術,這已是了不起的成績。但是他的訓練想不到所有的問題,船隊在轉向分成兩隊搶占上風的過程中,有四五艘船犯了最低紙的錯誤——他們竟然轉錯了方向!還有兩艘船發生了輕微的碰撞。宋軍的第一個傷亡,就發生自己的誤傷中——一個士兵正好在碰撞的船角,當場斃命。

  趁着宋軍這一陣的混亂,交趾的走舸瘋狂的沖了上來,尖銳的船角狠狠的撞在幾艘宋艦的船身上,船立即裂開了口子,海水湧了進去!若非宋艦全部采用水密隔倉的設計,隻怕早就沉沒。但交趾水軍的攻擊還不止如此,他們将裝了火油的雞蛋擲上宋艦,射來火箭,立時有兩艘宋艦上燃起了大火。最要命的一枚火箭與火油彈,正好擲在了一個弩炮兵的彈藥壇内,火勢立時由此蔓延……

  但是這幾艘交趾的走舸也沒有得到幸免,受此打擊的宋軍船長拔出彎刀,幾塊烏鴉嘴木闆死死的鈎住了交趾的走舸,人數上遠遠占優的宋軍蜂擁而上,兇狠的砍殺着自己所能看見的每一個敵人。

  其餘的走舸命運更加慘淡!

  數艘走舸剛剛靠近宋軍的戰船,就被經過滑輪組改進的十幾噸重的重槌式拍杆狠狠的砸在甲闆上,船隻就此沉沒大海之中。逃過拍杆緻命攻擊的走舸卻躲不過接下來的攻擊,密集的箭雨後,“烏鴉嘴”搭上船頭,交趾士兵聚集在一起,排着隊列等待着接下來的肉搏戰,但是首先給他們的,卻是震天雷的爆炸聲,被炸得皿肉橫飛的交趾士兵還沒有回過神來,五倍甚至十倍的宋軍已沖上船隻,凡是執有武器的交趾士兵,都不免變成刀下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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