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月底了,天上的月亮已經缺了一大塊,天黑很久才從東方慢慢升起來。月光照耀着大地,一切都露出模模糊糊的影子。
徐平負手站在山頂上,看着山下的一切,譚虎安靜地站在身後。
從第一次進諒州,到現在已經有一個多月,前前後後也打掉了近萬的交趾各種軍隊,但與交趾正兵交手,這還是第一次。
徐平不能不緊張,正兵與土兵相比,戰鬥力可是有着巨大差别。他不知道交趾那邊情況如何,最少大宋這邊,不要說禁軍,就是邕州的廂軍,對當地土官軍隊最少也可以以一當二,人數越多,戰力差别也就越巨大。
蔗糖務的鄉兵是以福建路退役廂軍為骨幹,戰力隻是比廂軍稍弱,相差并不大,徐平想來,應該也與交趾正軍大緻相當。
看今晚高大全的表現了。
冬天的夜裡,即使身處嶺南,也還是寒意襲人。周圍靜悄悄的,偶爾遠處的山林傳來一聲獸吼,震碎黑夜的甯靜。
高大全騎在馬上,看着前方不遠處的山口,月光下透着迷離的色彩。這是個美麗的夜晚,正是殺伐的時候。
一切收拾妥當,高大全輕呼一口氣,沉聲道:“傳令全軍,出發!”
馬蹄上纏了麻布,深夜裡發出輕輕地撲撲聲,順着山谷不急不徐地向谷口行去。谷中兩道長牆後面防守的宋軍都爬到了牆上,借着月光看着緩緩前行的騎兵大隊,有的目光熱切,有的目光沉重。
山頂上,徐平見高大全帶的騎兵出了谷口,對身邊的魯芳道:“讓後邊的石砲全部裝彈,對準兩裡外的地方!”
“官人,天上雖然有月亮,可交趾軍營還是看不分明,他們要真是集結大軍出來。我們這裡也難打得準。”
“就是看不清楚,才讓你打兩裡外。交趾前鋒離我們不過一裡路,隻要封死了兩裡外的交趾軍隊,高大全就安然無憂。”
這一招是火力封鎖。後世火炮最壯觀的用法之一,不過這個時代沒有遠程武器能達到這種效果。徐平的石砲雖然數量不少,打得也算精準,實際上也遠達不到建立封鎖線的效果。不過這個時代,步兵進攻講究隊形。打交趾援軍的陣形打亂還是沒問題的。
谷口的風明顯大起來,吹着帥旗獵獵作響,看着前方不遠處的交趾軍營,高大全覺得皿一下就湧上來,燒得整個身子都火辣辣的感覺。
握緊馬缰,高大全當先而行,速度慢慢回快。
阮大力軍營的望樓上,警戒的交趾兵士打着瞌睡,無聊地轉來轉去。一裡外就是山,還有兩山夾着的谷口。望樓也看不遠,哨兵尤其無聊。
一個哨兵轉過身,猛然看見山谷那裡一大片黑影悄無聲息地向自己這邊行來,猛地打了一個激靈,推了一把身邊的那人:“快看,快看!那裡是不是宋軍來偷營?速度好快,像是騎兵!”
三個哨兵一起趴在望樓上看過去,借着月光漸漸能夠看見前面騎兵的輪廓,再不敢耽擱,取出号角鼓足力氣吹響。
凄厲的号角聲劃破了黑夜的甯靜。驚醒了不遠處的山林,各種飛鳥箭一般地竄向天空,虎嘯狼嚎此起彼伏。
甯靜的交趾軍營一下沸騰起來,人喊馬嘶。亂成一團。
高大全一抖馬缰,高聲道:“加速,随我進軍營殺個來回!其他各指揮,依原先軍令行事!”
說完,當先沖了出去。
兩千騎兵黑壓壓地向交趾軍營壓來,月光下氣勢尤其驚人。望樓上的三位交趾哨兵隻覺得自己成了風浪中飄搖不定的小舟,吓得渾身顫抖。
從高大全加速,到交趾軍營不過兩三百步,眨眼之間就到。
到了軍營外,高大全速度不減,直向着轅門沖去。他的身後兩個騎士到了望樓下面手一揚,兩個陶罐便飛到了望樓上,砸在木柱上呯地碎了開來。
一個哨兵吸了一下鼻子,叫道:“什麼氣味?有些沖鼻!”
話聲未落,從下面飛上來一隻火把,引燃了望樓,借着夜裡的冬氣,呼地一下就着了起來,映紅了軍營的轅門。
騎兵帶了煤油陶罐燒交趾軍營還在其次,主要地是為了燃起火光,讓山頂上支援的宋軍看得清楚,避免交趾人在黑夜裡做手腳。
進了轅門,繞過拒馬,高大全直沖着中間的帥賬沖去。此時紮營布置還是死闆,帥帳幾乎必然位于軍營中央,也不用特别尋找。
随在高大全身後的騎兵不斷把手中的煤油陶罐扔向營帳,很快整個交趾軍營就火光沖天,剛剛被驚醒的交趾兵士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