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昌和迎兒夫婦比先前的洪婆婆乖巧得多,現在田莊裡的事情都是徐平做主,他們兩個隻是從旁協助,查漏補缺,從不自作主張。
因有徐平吩咐,衆人回到院裡,宴席已經備好了。
一張主桌在正中,徐平帶着趙滋和桑怿過去坐了,徐昌和高大全作陪。
酒倒好,徐平端起碗來,先敬趙滋:“今天的事情對提轄多有得罪,隻作為大家認識的一個由頭,提轄千萬别往心裡去!”
趙滋不是個直腸子的粗人,雖然不會把這事懷恨在心,心裡不舒服是免不了的。喝了酒,對徐平道:“今天這事小莊主不用再提。輸了賭鬥,趙滋自然就是認了,揭過就算。日後待我也練幾個得力手下,再來與你比過。”
徐平笑笑,沒有回答,這事情也就這麼過去了。
放開喝了幾回,趙滋便就與高大全喝到一起,談論些刀槍棍棒上的事,并不怎麼理睬徐平。
徐平知道他心裡還是有芥蒂,也懶得理他,隻與桑怿攀談。
桑怿是鄉貢進士,兩人便談些詩書上的事。徐平的知識還是前世上學時從語文課上學來的,跟林文思讀了這麼些時間的書,因為一點也不用心,并沒有什麼長進。
然而談了一會,徐平發現桑怿并不比自己強到哪裡去,說到一些精深的地方,甚至還不如自己。
這個發現讓徐平吃驚不已。這可是過了發解試,參加過省試的正兒八經的讀書人,進士科比諸科不知高到哪裡去,按說地位還在林文思之上。心中納悶了好一會兒,最後得出一個無耐的結論,開封府的發解名額太多,這裡的舉子實在是太水了。隻要好好讀上幾年書,就能混個貢生身份,雖然也沒有太大好處,最少把自己的勞役給免了。
實際上北宋時候,尤其是中前期,開封府由于發解名額多,竟然出現幾次隻要不寫錯字的人都算上,也湊不夠發解人數的情況。主考發解試的考官上報,要求裁減開封府發解名額,皇帝卻因為這裡是都城所在,堅決不肯削減。直到後來大量的高素質人材湧入,這種情況才慢慢改觀。
這也是因為此時科舉剛剛開始興起,正處在慢慢完善的階段有關。汴梁城雖然号稱人口過百萬,但軍隊和官吏就占了很大部分,真正的土著并不比一些大州多到哪裡去。此時的讀書人也沒有後來明清時候的地位,明清時候隻要中了秀才就算有了功名,享受各種特權。這時卻隻有參加了省試的舉子,才有免自己勞役這麼一點好處,社會上也沒有後來不惜一切代價苦讀書的風氣。
想通了這一點,徐平心道,這個樣子自己随便讀讀書,豈不是也可以去搞一個鄉貢進士的名頭在身上?
當然要真正中進士,那要求就高多了。
開封府的發解名額與國子監是分開算的,開封府低端的舉子水,高端的舉子可不水。實際上在整個北宋,開封府和國子監出身的人加起來,常年占登科進士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
桑怿和徐平都是半桶水的讀書人,個人興趣也不在這上面,談了一會,兩人就心有靈犀地避開了詩書。
桑怿問徐平:“小莊主,這周圍的盜賊,能與在下說說嗎?”
徐平組織一下,把那天從李威那裡得來的消息向桑怿說了一遍。當然隻說李威是本地耆長,略去了自己打人的情節。
桑怿沉吟一會,道:“錢财動人心!若隻是尋常盜賊,還好應付。現在牽連到黃白術,就有些麻煩了。”
想了一下,又問:“小莊主可知道,那個方士是真有法術的嗎?”
徐平吃了一驚,回道:“方術不都是騙人的?哪裡還有真假?”
桑怿搖頭:“小莊主可不要這麼說,世間的事哪裡能夠說盡!我也聽人說過點藥銀,真有法術的,點出來的藥銀與真白銀一般無二,任你怎麼用火燒煉,顔色一點不變!”
徐平在前世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哪裡會相信這種荒唐事,對桑怿道:“秀才不用在這上面糾纏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銅就是銅,任他再怎麼點化,也不可能變成銀,這些方術都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