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南并不是心裡藏不住事的人,這一點李海很清楚。生長班是飛鲨部隊的空勤人員種子部隊,可是整個飛行訓練階段是各個航空兵團在具體負責。論起來,各個航空兵團的團長與學員們的關系比學員和教員的還要深厚一些。
李戰要求各個航空兵團對生長班的學員實行“團長負責制”,分到各個航空兵團的生長班學員在整個入門級飛行訓練過程中,要由團長親自負責,也隻能團長負責。
相較于生長班的總教員李戰,在李海心裡面,薛向南更像是他的師父。
“小海,實在不行咱就回海鷹團。”薛向南說,就像父親做得不夠好心裡面愧疚。
李海盯着重新放回茶幾上的調查報告出神,兩分鐘前他仔細看完了,反複看了三遍,每一遍看完都會祈禱再看一遍之後會出現奇迹。
白紙黑字很清楚,事故調查報告沒有問題,專家組對飛行員的操縱贊不絕口,事後的多次複盤顯示,百分之九十八的幾率是要撞上人口密集區造成地面人員傷亡,也就是說一百次裡隻有兩次能夠完全避免傷亡。換言之,此次事故能夠如此成功,完全是因為飛行員。
李海立了大功,這是好事,薛向南也好李海也罷,是應該喜上眉梢的,可是結果為什麼恰恰相反呢?
附件裡有一份飛行員心理評估報告,也是最終版本。所謂最終版本,就是以該版為準。在最終版本的飛行員心理評估報告裡,專家組幾乎推翻了此前的結論,結果就是,他們認為飛行員至少要接受三個月的恢複性訓練才能複飛。
也就是說,李海被停飛了。
如果從撞鳥那天起算,李海起碼還要進行将近兩個月的恢複性訓練。問題在于,專家組認為時間應該從最終調查報告形成的那天開始算。三個月恢複性訓練,再進行各種檢查各種評估,小半年時間于是就過去了。
對剛剛進入飛鲨部隊準備進行進階訓練的李海來說,落後半年的時間可以說幾乎會毀掉他這個并不算差的開頭,産生的影響對未來的飛行生涯是非常大的。石磊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現在的情況是要加快訓練追趕進度,時間本來就緊張,再停半年的話,恐怕就得和下一屆生長班的學員一道改裝殲-15了。
薛向南如此隐怒的主要原因便是如此。挺好的新員,
“這算什麼?這算什麼?你說說這算什麼?這幫所謂的心理專家就是瞎添亂!按照老子以前的脾氣我槍斃他們!這屬于擾亂軍心!”薛向南終于是忍不住了,氣憤的叫了起來。
反倒是李海,天塌了一般的絕望之後迅速冷靜下來,沉聲說道,“團長專家委員會是什麼意見?一定要停飛三個月?”
深深呼吸着調整了情緒,薛向南緩緩點頭,“至少三個月的恢複訓練,之後還要參加一次心理測試,全部合格了才能複飛。簡直是亂彈琴!”
李海沉默了。
平時極少抽煙的薛向南拿出一包大蘇拍出一支點上猛抽,把煙和打火機扔在椅子之間的角幾上,重重的的坐了下來。這一路上他都憋着火氣,實際上在海鷹團場站的時候他已經向專家委員會開火了,但這并不是發火能夠改變的事情。
需要指出的是,心理專家委員會有他們的職責,如果飛行員通過了他們的鑒定後因為心理問題出現人為的空中險情,他們是要擔責的。
李海拿起大蘇和打火機,發現大蘇隻剩下小半包了,說明來的路上薛向南已經抽了很多煙。
本想抽一根的李海放棄了想法,放下煙和打火機的時候說道,“團長,您少抽點煙,團裡最近不是在搞長途巡航訓練麼,煙抽多了不好。”
薛向南擺了擺手沒說話,隻是一口一口地悶着抽。
又是讓人很難受的一陣子沉默過去,李海揉了揉臉,讓自己盡量露出笑容說,“停飛就停飛,又不是不讓飛了。飛鲨部隊也不過如此,團長您跟他們說說幹脆讓我回海鷹團算了,以後我就是開飛豹也不開什麼飛鲨戰機了。隻有開不好飛機的飛行員,沒有不好的飛機。再說了,不是還有白頭鷹呢麼,這個飛機也很不錯啊!”
他的言不由衷在話裡話外,因為對海司的心理調查報告不滿,把怨氣轉移到了飛鲨部隊這邊,也就是産生了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
這樣的心理太正常了。
薛向南歎了口氣說,“小海,你别小看短短的三個月。對改裝模式的飛行員來說三個月不算什麼,但是對你們生長模式的學員而言,前面慢了三個月,到了後期可能就會比同期學員落後三五年。就好比縱隊行進的時候,排頭的快走兩步,排尾的就要跑兩步,隊伍越長,位置越靠後的就越要跑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