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城中大軍雲集,小小的雞鳴驿已滿城兵丁。大明軍隊有軍屬衛所和兵屬營兩種編制,邊軍是兵屬營,何參将下轄五位都司官,每位都司統領一千一百二十人,此時城中的總兵力達到五千六百人,無論是人力還是士氣都在鞑靼軍之上。
方才若能趁鞑靼軍驚慌失措、全無準備時以尖兵直插中樞,亂其陣腳,再以大軍兩翼夾擊,至少也能折損他們一半人馬,可惜卻錯失了良機,實是令人扼腕。
王主簿住在縣衙附近,本來擡了闵縣令會同鄉裡士紳正要組織百姓逃跑,卻見大軍從北城沖了進來,原定策略自然不必再施行,他先将闵大人送回縣衙,正急匆匆往回趕,就迎上了楊淩和王班頭。
楊淩和王班頭是騎馬趕來的,楊淩不懂騎馬,為了抓緊時間,也硬着頭皮上了戰馬,馬雖非急奔,也颠簸得他兩條大腿酸疼,腰都象是快要折斷了。
一見到王主簿,楊淩匆匆向他告知暫去代理驿丞一事,又虛心請教了一番,讨得了要領,便立即趕赴驿丞署。
驿丞署是磚木結構的五進連環院,建築群十分龐大,最外一進是驿館,第二進是驿倉,驿學、杠房在更裡邊,至于驿丞辦公和寝居之處則在最後一進院落中。
得了王班頭傳達的軍令,驿丞署便臨時劃歸了趕鴨子上架的楊淩掌管。雞鳴驿太小,沒有專門的司庫官,因此是由驿丞兼代司庫職務,馬驿丞手下有六名小吏,四名負責驿丞事務,兩名管理庫房。
方才城上作戰,守軍死傷慘重,六名上城助防的小吏現在隻剩四個活的,其中一個還負了重傷,楊淩能招至面前使喚的便隻剩下三人,三個人都是一臉的煙熏火燎,都還沒來得及去洗呢,雖不象楊淩一般跟個竈王爺似的,可也夠瞧了。
楊淩吩咐他們收拾幾間最好的房子準備讓三位大人入住,又要他們清理倉房,分别盛載糧草器具,對接收的糧草給養當場清點無誤、登記造冊,組織驿使們分各營。
一切吩咐完畢,四下看看,想起這裡就是平時馬驿丞辦公的地方,不禁感慨良多。說起來兩人還真的很有緣份。他隻比自已早一天到了雞鳴驿,而自已是因為他家的官司才結識了縣太爺,尋到一個謀生的職位。
然而馬驿丞上任不過一個多月,就慘死在這裡,自已這個随時做好死亡準備的人卻還活着,世事還真是難以預料。楊淩暗想:是不是該去看看馬昂兄妹,他們現在應該知道馬大人的死訊了,自已應該去看望他們一下才是。
可是現在軍方辎重營的車馬正源源不斷到來,與官員接洽、接收糧草入庫、計算各軍的給養所需,安排各營的軍需供應,他和幾名小吏忙得不可開交,這時根本沒有時間去吊唁。
再說馬驿丞剛死,他就取而代之成了驿丞,如果在馬家兄妹面前,一群驿使、小吏們時時跑來請示個不停,恐怕馬昂兄妹心裡會更加難受,所以想了想隻好作罷。
那些米糧進進出出實在夠繁瑣,楊淩就想不通不過十餘日的軍糧,擱在軍營裡有什麼關系呢,如此頻繁調動,勞民傷财,起撥調運又費時費力,就算是為了把軍隊的給養命脈把持在文官手中,可這也未免太過猶不及了。
他忙得陀螺一般,騎着馬押運着糧草逐個城門交接安排,路過家門時,他才匆匆跳下馬想回去換件袍子,身上那件實在是泥污不堪了。
跳下馬來時,楊淩隻覺得雙腿輕飄飄的好象剛從船上下來,由于不會騎馬,大腿内側都磨得起痧了,走起路來蟄得慌。他怕幼娘看見心疼,一進了門就放緩了步子,顯得自然些。
一進門,隻見韓幼娘系着藍色碎花布的圍裙,正坐在竈前包着餃子,看見相公回來,她象隻快樂的喜鵲,興高采烈地迎了上來,紅撲撲的臉蛋寫滿了歡喜。
空氣中有種菜餡的味道,楊淩嗅了嗅是家的感覺,溫馨的感覺。看到韓幼娘頰上沾着一些面粉,他的眼底悄悄躍上一抹溫柔與親和,他現在越來越喜歡看她既象孩子氣、又象個溫婉小女人的神情了。
他瞥見鍋蓋上已碼了整整齊齊四排半餃子,象一個個潔白的小元寶兒似的,不禁笑道:“你呀,叫你回家歇着,随便弄口飯吃就得了,還費力包什麼餃子?”
韓幼娘幫他脫着身上的髒袍子,嫣然道:“相公,今天是大年呀,怎麼能馬虎了,這是這是咱們一起過的頭一個新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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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淩一怔,這一天一宿的驚險,竟讓他連今天是大年初一也忘記了,來到明朝的的第一個大年夜,竟是和幼娘在刀光劍影中渡過的,看着韓幼娘滿臉幸福、毫無怨意的甜笑,他的心裡一酸,第一個新年,我是否有福氣和你一起過第二個新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