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他爹,你說吧,到底咋辦?要是再拿不出銀子,你那根獨苗要是上了吊,你們老張家就等着斷子絕孫當絕戶吧!”
半島之端,成山衛青雞島副千戶所。
破敗的土胚官廳内,一個風韻猶存,卻是穿着補丁衣衫的四十許中年女人,劈頭蓋臉的便是對一身破舊副千戶官袍的男人下達了最後通牒。
“哎,孩他娘,莫慌,你莫慌嘛。咱們堂堂大活人,還能讓尿給憋死?不就是一千兩銀子嗎?大不了,我把咱們老張家的祖産賣了還不行嗎?保證讓參娃兒娶到馬家那位大小姐!”
男人抽了口悶煙,強笑着露出一口大黃牙,讨好的看向女人。
“一千兩?”
“姓張的,這是一千兩的事兒嗎?馬家小姐她爹可是女人,她大伯可是知府,等以後成了親,你不得給參娃兒買田置地?難道你還想參娃兒跟你一樣,在這鳥不拉屎的破島上呆一輩子嗎?我當初怎麼就瞎了眼,跟了你這麼個不中用的廢物啊,哇……”
一哭二鬧三上吊!
軍戶人家的女人,往往比尋常百姓更為潑辣,眼見男人還是轉不過彎來,女人也使出了必殺技。
看着老婆傷心欲絕的模樣,男人老臉上滿是尴尬,又充滿痛苦的苦澀。
女人的話雖難聽,可卻還真是這麼個道理……
從十三四歲就跟了他,可一輩子也沒跟他享什麼福,幾十年都在這青雞島上風吹日曬。
到老了,好不容易兒子有出息,童生中考了第三名不說,更是與文登的大戶人家、馬家的千金小姐有了姻緣。
若是因為此再連累了他的寶貝兒子,那,他就算到了地下,又有什麼顔面再去見他們老秦家的列祖列宗?
看老婆越哭越傷心,男人雖是已經有了選擇,但還是想負隅頑抗一下,讷讷道:“孩他娘,那,那你說咋辦喲,就算咱們把青雞島全賣了,也就能勉強湊個一千兩,剩下想買宅子置地,那也不好辦喲……”
“你腦門子讓驢踢了啊!青雞島上的地不值錢,不是還有劉公島嗎?劉公島也是你的治下,那些婊子生的開鹽場也不給咱們半分銀子,你幹嘛要替他們背着黑鍋!還有,海驢島,雞子島,成山跟前的幾個小島,咱們都給他賣了!反正這幾個島上也沒幾戶人家,你難道還想退下來留給别人?”
女人明顯是早有準備,委屈的同時,一雙杏花眼裡卻閃過精光。
“這個……”
男人頓時猶豫了,有些無言的糾結。
婆娘的話雖糙,可理卻不糙,成山衛這邊,已經有快兩年沒有一分銀子的饷發下來了,衛所那邊都是亂成一團,更别提地方了。
當年他從他爹手中接手青雞島的時候,青雞島有四百多戶人家,現如今,四十戶都不到……
有本事的都逃亡了,沒本事的不是餓死就是病死,青雞島這邊,早已經不适合人生存。
周圍的幾個島嶼,包括比青雞島更大的劉公島,比青雞島還慘。
男人很明白,按照這樣的事态,這幾個島嶼被廢置,是遲早的事兒,與其眼睜睜的看着它們被廢置,還不如廢物利用,在他還有權利處理這些事的時候,自己撈一筆。
“孩他娘,這事,倒不是不能辦。可,誰會來當這個冤大頭,出這麼多銀子啊。再說了,劉公島、野驢島那邊,連幾戶人家都沒,又能出多少錢?”
男人委屈的看向女人。
“這個你就甭管了,老娘自有辦法。你記不記得,前些時日從海城來的那位老爺?”
女人不再遮掩,眼中精光必現。
“你是說……”
“呵呵。”
女人得意一笑:“那位老爺要往倭國做海貿生意,一直想在咱們這邊買地,我之前特意找人跟他探了探口風,他胃口比咱們想的還大!隻要咱們能做好準備,忽悠他個五六千、七八千兩銀子都沒問題!有了這些銀子,咱們還這鳥不拉屎的成山衛幹啥?去文登城買幾個鋪子,再買些好田,收租子不香啊,到時候,參娃兒也有面子不是?”
“孩他娘,你的意思是……用上面的名頭來……”
“嘿嘿,你這個死老頭子還不算太蠢,你不是跟指揮使大人有過命的交情嗎?到時候,咱們……”
……
徐長青在第三天晚上,便是收到了消息,成山衛的探子,隻用六千兩銀子,便是談妥了青雞島,包括劉公島,野驢島,雞子島等大小十幾個島嶼,包括成山附近的六七十畝田地。
這些田地的成色先不說了,但這些島嶼的位置,卻個個都是咽喉!
尤其是劉公島,當年可是北洋海軍駐地!
徐長青也沒有想到,衛所賣地敢到這種程度,簡直是觸目驚心!
不過,仔細看了探子傳回來的消息,徐長青也明白過來,此時的衛所,早已經炸了。
成山衛也算是大衛所了,指揮使級别,可現在全部人口加起來,恐怕也就還有個三五百戶。
沒了這些軍戶奴隸,指揮使都快要餓死了,又哪來什麼底線?
當即,徐長青大筆一揮,直接允諾了這個方案。
這可不是徐長青銀子多的沒地方花了,主要是這種事情畢竟犯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