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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狀元與榜眼

雅騷 潇騰 3211 2023-04-12 01:03

  笑語片刻,東閣中逐漸安靜下來,宮城春夜寂寂,案頭香茶袅袅,十四位讀卷官開始轉桌閱卷,所謂轉桌,就是一份考卷從首席讀卷官開始評閱,蓋上一至五等标識和讀卷官印鑒,然後轉給下一位讀卷官評閱,一份卷子十四位讀卷官都要評閱并加蓋等級标識,最後加以總核,四、五等标識多的必列于三甲。〖〗

  張原的萬言廷策有得看一陣,方從哲坐在圈椅上微微向後仰着頭看卷,起先臉上還帶着笑意,漸漸的笑容斂去,神情嚴肅起來,單這一份卷子就看了将近半個時辰,看完後凝思片刻,蓋上等級标識和自己的印鑒,轉給次輔吳道南——吳道南見方從哲給了張原二等,不動聲色閱卷,其他讀卷官早就開始評閱另外的考卷,不可能這麼傻等着,半個時辰後,吳道南讀罷了張原的廷試策,隻覺心潮起伏,用什麼言語來形容呢,晉主伐吳,利獲二陸,丙辰科能取中張原這樣的才俊,就好比西晉權臣張華說晉武帝司馬炎伐吳,最大的收獲卻是得到了陸機、陸雲這兩位才士——禮部尚書劉楚先接過吳道南轉來的張原考卷,見兩位閣老一個評為二等一個評為一等,這都是很高的評價,兩位閣老的評卷意見肯定會影響到其他讀卷官,就看是評一等的多還是評二等的多了,一等的多就能進一甲前三,二等的多也能列為二甲前茅——文華殿靜谧安詳,殿角兩隻鍍金雙鶴口吐異香,在閱卷的摩挲聲中,時光慢慢流逝。〖〗

  ……東閣裡的讀卷官閉門閱卷,京城裡的那些會試榜上有名的士子已經開始縱酒狂歡,且不管殿試名次如何,不管傳胪大典尚未參加,這進士是跑不了啦,人生得意須盡歡,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啊,但也有樂極生悲的,今科中式年齡最大的士子名叫張紹簡,虛歲六十五,白須飄飄,也跟着一幫同年踏青遊玩,老夫聊發少年狂,不慎跌足,似乎摔斷了大腿骨,這下子麻煩了,後天的傳胪盛典他還怎麼參加呢?

  

  十六日中午張原與另九位中式的翰社同仁在大隆福寺附近的祥福酒樓聚會,十人按年齡排序依次是文震孟、孫際可、黃尊素、夏啟昌、許觀吉、阮大铖、倪元璐、洪承疇、張岱、張原,衆人舉杯言歡,相約不忘翰社宗旨,匡扶濟世,展生平之志,留青史美名——……三月十七日午後,東閣的十四名閱卷官把三百四十八份考卷全部評閱完畢,最後由兩位閣老總核等級,申時初刻,三甲、二甲名次都已排定,而一甲三人的名次将由皇帝欽定,張原的那份萬言廷策就在一甲三份考卷當中,内閣首輔方從哲把張原定在二等就是不想讓張原進一甲,方從哲對張原提出的三百年一輪的“冰河說”頗感憂慮,認為這與北宋時王安石變法時的“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有相似之處,無視天災對世人的警示和告誡作用,容易助長君主的驕奢yin逸,但總核十四位讀卷官評定的标識,張原以八個一等、六個二等堪堪排在了第三,對此結果方從哲也無可奈何,他也承認,張原的廷策實在是出色——按祖制,讀卷官閱卷完畢後要到皇帝前叩頭跪候,由内閣大學士将一甲三名的試卷讀給皇帝聽,然後皇帝提筆欽定狀元、榜眼和探花,但方才司禮監掌印太監盧受已經傳皇帝口谕,不見諸位讀卷官,隻把一甲三名試卷送呈禦覽即可,近十年來,不要說一般外臣,就是閣臣也已很難見到皇帝的面,次輔吳道南去年八月到任,按慣例皇帝是要召見勉勵的,但至今未曾召見——盧受與司禮監的另兩個太監就在東閣外等着,接到一甲的三份答卷,即刻趕往乾清宮弘德殿,體軀肥胖的萬曆皇帝朱翊鈞頭戴紅纓玉簪烏紗帽,身穿玄色鑲青繡龍袍,靠坐在龍交椅上,左腳踏在一個方木墩上,一個宮人跪在方木墩邊給皇帝揉腳——“萬歲爺,讀卷官選定的一甲三人的卷子已經送到,奴婢何時讀給萬歲爺聽?”司禮監掌印太監盧受跪禀道。〖〗

  五十四歲的萬曆皇帝臉色白蒼白并且有些浮腫,顯得那張臉又白又寬,說道:“先把一甲三人的名字報上來。”盧受道:“萬歲爺,按規矩是要先定了名次再拆号——”

  “規矩,規矩,整日都是規矩”

  萬曆皇帝突然就發起怒來:“難道朕也會弄出科舉舞弊案嗎,天下士人誰不是朕的臣子”

  “是是是,奴婢這就拆号。〖〗”

  盧受吓了一跳,趕緊拆封,然後道:“萬歲爺,這一甲三人分别是南直隸蘇州府長洲縣文震孟、浙江省嘉興府嘉善縣錢士升、浙江省紹興府山陰縣張原。”

  “哦,張原也進一甲了,這人果然有才學,真金不怕火煉啊,就先念他的殿試對策吧,看看他對救災備荒有什麼好法子。”

  萬曆皇帝稍稍挪了挪禦臀,讓自己靠坐得更舒服一些,準備聽策文。

  盧受翻了翻試卷,吃驚道:“萬歲爺,張原的卷子滿滿寫了十二張,怕有萬餘字。”

  “寫這麼長”萬曆皇帝也有些驚訝,沉吟道:“念吧。”

  盧受開始清嗓子,喉嚨裡有痰啊,萬曆皇帝不耐煩了,說道:“換個人念吧,盧受你老了啊,這萬言策你若念下來,隻怕要人攙你回司禮監了。〖〗”

  “萬歲爺憐惜奴婢。”盧受尴尬地笑,讓身後的秉筆太監上前讀張原的這篇策論。

  那秉筆太監聲音不輕不重,官話純正,念道:“臣對臣聞:古昔帝王之治,不外乎養民也……”

  萬曆皇帝眯着眼睛聽,聽到“賦稅日增,徭役日重,民命不堪”這些話,不免龍顔不悅,不過這些話他也不是第一次聽到,言官們的奏疏比這激烈的多得是,就連罵他酒色财氣、荒yin無道的都有,所以倒也不至于發怒,繼續聽下去——土地兼并、豪強不法、宗藩占田、天災**,這些尖銳問題一一提出,萬曆皇帝的臉色愈發不豫,但張原不是光提出問題一味的指責,都有相應的解決問題的策略,這讓萬曆皇帝暗暗點頭,他雖處深宮之中,但外臣的重要奏疏他都是看過或者聽過的,也知大明天下并非堯舜治下那麼美好,弊端實在不少——待聽到張原提出的“冰河說”,萬曆皇帝身子不由得坐正了一些,示意秉筆太監暫不要讀,對盧受等人道:“這個張原是有見識的,可笑外廷那些腐儒,把災異全怪到朕頭上,一有天災就上疏要朕俾加修省,認為是朕失德導緻天災,真是豈有此理”萬曆十三年京畿旱災,萬曆皇帝還從宮城步行十多裡到天壇祭天祈雨,很是虔誠,但現在,他已不再相信那一套,他的内心充滿了挫敗和失望,誰能相信一個至高無上的皇帝會是這種心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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