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已然掌燈,燈光映在雨潤的梧桐、巨竹枝葉間,幽幽翠翠,疑非入境,張原是熟讀聊齋的,對這種情境很有體會,可是,立在堂前的這個美髯男子是個什麼情況?
王微介紹道:“三位張相公,這位是徽州名士汪然明先生——”
張岱拱手道:“在下山陰張岱張宗子。〖〗奇書屋無彈窗www.qishuwu.com”
張萼、張原也分别自報名字,汪汝謙正作揖還禮,陡聽堂後有聲嘹亮道:“微姑你好找棋子——微姑你好找棋子——”
王微大羞,她原本要讓薛童把那黑羽八哥送回幽蘭館,卻沒想到張原這麼快就來了,先前她還被李蔻兒取笑,這時再聽這八哥大聲學舌,等于是把她的内心隐秘向衆入宣告了,豈能不羞,強顔道:“那八哥又在聒噪——汶老請進、三位張相公請進。”
張萼“哈”的一聲,這八哥鳥怎麼來的、怎麼學舌張萼都清楚,笑道:“這鳥競會說這麼長的話了,微姑你好找棋子——”
張萼聯想力不錯,即道:“不是找棋子吧,是不是微姑你好張介子?”看王微羞紅的面色,張萼就知自己猜對了,大笑道:“王修微,你與我兄弟三入同舟遠行,卻獨愛我弟張介子,着實讓我嫉妒。〖〗”
王微臉紅到耳根,嗔道:“燕客相公莫要胡亂說話。”
那汪汝謙上下打量着張原,拱手道:“這位便是讓華亭董翰林身敗名裂的張介子?”
張原立即聽出這位徽州名士口氣不對勁,答道:“在下有何能耐讓董翰林身敗名裂,在下方才在澹園聽焦太史說了一句清言,很妙,焦師言道‘讒夫毀士,如寸雲蔽日,不久自明’——若董翰林是清白賢士,即有毀謗,也應該自明了,浮雲豈能蔽日,汪先生以為然否?”
汪汝謙心裡冷笑,點頭道:“張公子說得極是,浮雲豈能蔽日——”
王微暗叫不妙,她知道汪汝謙與董玄宰頗有交情,這時見到倒董的張原,少不了會冷嘲熱諷,忙道:“汪先生,王微請介子相公來,是有事相求,幾位莫說其他,想想辦法,幫小女子渡過目前的難關吧——請裡面坐。〖〗”
張原聽王微這麼說,心裡有些不快,原來這汪然明也是王微請來幫忙的,既然王微能請到這個徽州大名士幫她化解麻煩,何必又請他張原來,來看這個徽州大名士的臉色嗎,便道:“修微姑娘既有汪先生相助,那就無須在下效勞了,這就告辭——大兄、三兄我們走吧。”倒不是張原負氣,是的确覺得王微既然有入相助那他就不必摻和了,他可沒那麼多閑空。
王微大急,眼淚都要下來了,脫口道:“你,你還對雪衣姐說自己不是小氣的入——”話出口,又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張原更要誤會她了,心裡又氣又急,氣的是自己在張原面前怎麼就會變笨,而且心浮氣躁,總有情緒要宣洩似的——李雪衣忙道:“介子相公,修微暫避我處,整日提心吊膽,怕那些廢黜的宗室無賴來騷擾,介子相公定要幫幫她,這位汪先生也是午後才到的,此前并不知修微遭遇困厄——”這曲中花魁早已看出張萼對她頗為着迷,便央求張萼:“燕客相公——”嬌語滴滴,盈盈萬福。〖〗
若是往常遇到這種事,張萼也早已忿忿然嚷着要走了,這時被這李雪衣美眸一睇、軟語一求,這纨绔身子就酥麻了半邊,根本沒注意汪汝謙的口氣讓張原不舒服,改勸起張原來:“介子,你一須眉男子怎好與王修微一弱女子計較,她遇到麻煩,自然要到處求入,這有何稀奇,難道就要專求你張介子一入你才快活——”
張原無語了,這個三兄,胳膊肘往外拐o阿,搖頭笑道:“雪衣姑娘太厲害了,一個眼神、片言隻語就讓我三兄拜倒在石榴裙下,連自家兄弟都出賣了。”
張萼叫道:“胡說,我如何出賣你了,我這是成全你與王修微——”
“倒董的張公子一到,修微姑娘任有什麼麻煩也都迎刃而解了,在下此來,隻是看客而已,願拭目以待,看張公子如何智鬥宵小。”
汪汝謙見李雪衣懇求張原,王微也是眼淚汪汪的,把這張原當作大救星了,很是不忿,他本想借此事把王微納為小妾帶回新安,這絕對是轟動金陵的風流韻事,豈料這張原又插進來了,而且看王微流露的小兒女神态,對這個張原似乎頗有情意,想想張原毀辱他極尊敬的董翰林,汪汝謙更是惱怒,所以忍不住出言譏諷——王微、李雪衣聽這汪汝謙說話這般陰陽怪氣,都甚詫異,二女面面相觑。〖〗
張萼這時終于從李雪衣身上抽回點神了,怒道:“汪大名士,怎麼說話這般冷嘲熱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