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漸緩,雪如夏夜瑩蟲,在夜空中飛舞,直到落下。
冒着炊煙、亮起一豆昏黃的小屋之中,一隻黑乎乎的泥淘藥壺在燃着溫火的小竈上炖着,稍稍冒出些熱氣。
旁邊是一個在搗藥的少女,拿着杵的手一下一下的敲着,再旁邊是一個老婦,她一邊往竈膛裡添上幾根柴火,一邊道:“沒想到你還會看病咧,真是個好女子,以後咱金家溝的鄉親不舒服的,也不用大老遠的跑到永昌衛去了,翠翠娃,将來也不知誰能有這福氣娶到你。”
“金婆婆,您就别取笑我了,我也隻會看些許小病,不敢這麼說的。”
鍋裡冒了熱氣,江翠翠放下杵,直起腰來輕輕擦去額頭上的汗珠,便起身緊走幾步來到竈台邊上,打了一瓢熱水到盆子裡走到炕邊。
炕底下的竈膛火光正盛,将炕烘得暖洋洋的,江翠翠把臉盆放在炕邊的高凳上,離得近了她一顆心跳得飛快,想起那一夜之事,她忍不住瞥了眼炕上的男子,又站了會,才小心的在炕邊坐了,把一方白淨的手帕浸入熱水中,又輕輕的擰幹些,這才一點一點的往炕上那男子滿是皿污的臉探去。
昏睡中的他仍然微微皺着眉,江翠翠動作輕緩,仿佛是偷偷摸摸的生怕把他給驚醒了一般,
老婦人起身抱了捆幹柴送到門外,那裡有一隻火盆,把柴火壓了幾根上去,門邊的大漢向她道了謝,她便轉身回到房中,看着江翠翠溫柔的神情,她不由上前打趣道:“天呐,這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江翠翠正在擦去韓元恺手上的皿污,雙眼卻是一直盯着他的臉怔怔的看着,有些入了神,突然聽到背後有人說話,她不由又驚又羞的挪開目光,說道:“金婆婆,你……你莫亂說。”
老婦人道:“老婆子我哪裡亂說了,這後生與咱金家溝的人非親非故的,他這麼急着趕回來要說還是為了你?你這瓜女子,可别錯過了這麼好的後生。”
“韓大哥他……他一直把我當做妹妹的……”江翠翠神情有些失落。
“他怎樣老婆子不知,可是你我倒是瞧得清楚,方才是誰那麼擔心?還來找我家老頭子?
江翠翠臉上一紅,心裡卻是又苦又酸,方才那婦人所言也正是她心中一直挂懷之事,戰場的兇險她已是親眼目睹過了,更何況韓大哥還是被朝廷通緝的嫌犯,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發現。
“脖子那裡怎麼不擦擦?”
“哦?哦!”江翠翠幫他松開衣領,小心擦去濺到脖子上的皿迹,然後又回過身去,把手帕放進盆中洗了洗,盆裡的水已經變得通紅。
“方才老婆子還不知這後生怎麼對你,如今卻是清楚了,你看那是什麼?還不能說明他對你的心意麼?”老婦人看着江翠翠壓低了聲音,把嘴往炕上一努。
江翠翠回過身去,果然見他兇前的衣襟處漏出一角白色的布料來,那料子看着很像是絲綢,上邊還繡着些花樣,似是一方手帕。
江翠翠心裡一沉,她卻是知道自己并沒有這麼好的手帕,更何況自己也根本沒送過他手帕。
“金婆婆,您幫我看看藥好了沒,别讓火熄了。”
老婦人隻當她害羞,也就不再打趣于她,回頭一看果然那小竈上的火快要熄了,她忙快步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