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高文之前猜測的一樣,眼前這位“提燈聖女”、在七百年前負責庇護整個探索小隊的靈體女士,所掌握的情報要比當時那支隊伍中的普通成員要多。
高文皺起眉,很認真地問道:“他都告訴你什麼了?”
他并不擔心對方是否會拒絕回答自己——既然賽琳娜已經主動提起這些話題,那就說明這些内容是可以說出來的,甚至是早就預定要告訴他這個“域外遊蕩者”的!
果然,賽琳娜很快便點了點頭:“他告訴我,他在一座永遠被星光籠罩的高塔上接觸到了遠古的知識傳承,知道了衆神的弱點和真相。
“他不能在凡人的世界把那些知識直接說出來,因為那會導緻神明立刻察覺。
“他說他會在盛年時死去,靈魂作為交易的一部分被收走,但他還會醒來,到那時,會有一個強大的存在借助他的軀殼降臨在這個世界。
“這就是他告訴我的全部内容。”
“怪不得……”高文終于恍然,發出一聲輕歎,“怪不得你雖然沒有跟随高文·塞西爾進入大陸深處,找到那座巨塔,卻仍然知道那次‘交易’的細節,知道我會出現。”
緊接着他忍不住有些疑惑地看向賽琳娜:“那既然你早已知道我會占據這具軀殼降臨世界,早已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為何還會選擇沉默到現在?即不對你的同胞透露情況,也不來和我接觸……”
“我不信任您,”賽琳娜非常直接地說道,“或者準确地說,我對一個來自文明邊界之外的、凡人無法理解的存在充滿懷疑和忌憚,尤其是在看到了那些與您有關的畫面碎片之後,我不得不用了更長的時間來觀察您的行動,判斷您到底是不是有害的。”
高文有些啞然,片刻後無奈地搖搖頭:“哪怕我的降臨是高文·塞西爾主動促成的,哪怕我很有可能是來幫助你們這個世界的?”
“沒錯。”賽琳娜目光平靜地看着高文,臉龐上仍挂着溫和恬淡的表情,但那雙眼睛卻深沉的仿佛不可見底,恍惚間,高文竟覺得這種平靜深邃的眼睛有些熟悉,稍一回憶他才想起,維羅妮卡的那雙眼睛也曾給他相似的感覺。
他明白過來。
賽琳娜·格爾分已經不是七百年前那個純白的提燈聖女了。
如果是七百年前的賽琳娜,哪怕是死亡之後的靈魂狀态中,也對高文·塞西爾有着極高的信任,對人性和未來都充滿希望與期待,哪怕有一個“域外遊蕩者”突然降臨在世界上,隻要有高文·塞西爾的擔保,她也會保持最起碼的善意和信任,但世事沒有如果——高文降臨在這個世界上,借助高文·塞西爾的軀體複活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七百年。
這時候的賽琳娜,早已經沒有對未來的盲目樂觀,也失去了對陌生善意的絲毫期待,她與黑暗教派一同成長,對抗着凡人之上的強大力量,她對那些遊離在世界之外的、不可名狀的、突然降臨的存在充滿警惕和懷疑,她懷疑“域外遊蕩者”,甚至懷疑和域外遊蕩者達成交易的高文·塞西爾。
她能夠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幾年的謹慎觀察,已經是理智和人情共同作用的結果了。
說到底,她以大主教的身份維持一個黑暗教派七百年,依靠的總不可能是溫良恭儉讓。
“我理解你的顧慮,”高文舒了口氣,心中倒也沒有絲毫芥蒂,“那麼現在看來,我這個‘域外遊蕩者’算是通過你的‘考察’了。”
“‘考察’這個詞顯得狂妄,我隻能說,您現在的舉動至少證明了您對凡人沒有惡意,這讓我放心不少,而現在的局勢則讓我别無選擇,隻能選擇相信。”
高文沒有再糾結這些字眼上的細節,隻是淡然地笑了笑,轉過頭去,透過寬大的落地窗,眺望着已經燈火璀璨的城市夜景。
賽琳娜也安靜下來,同樣轉過頭,看着這座在當前時代堪稱獨一無二的“魔導之都”。
“你看這城市,有什麼感想?”高文突然說道。、
“我一度對您的降臨感到不安,尤其是在您短時間内打造起一支大軍,在整個南境掀起刀兵,四處摧毀貴族的統治,将原有的秩序徹底攪動的天翻地覆時,我甚至懷疑您的目的便是為這片土地帶來戰争,用混亂來終結文明,”賽琳娜輕聲說道,語氣中帶着些許自嘲,“這座城市或許就是對我這種幼稚看法的最佳嘲諷……
“您終結的隻是舊的秩序,新的秩序已在廢墟上建起,隻不過眼光陳舊的人一時間難以看懂罷了。
“至于我對這座城市本身的看法……”
賽琳娜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下來,似乎在整理思路組織語言,幾秒種後,她才慢慢說道:“如果早知道現實中可以打造出這樣一座城,我們又何必在夢境中找什麼完美之邦……”
“這句話,那些被我打垮的舊貴族恐怕不怎麼贊同,”高文忍不住開了個玩笑,“在他們心目中,應該沒有比這座塞西爾城更混亂、更堕落、更壓抑難受的城市了。”
賽琳娜想了想,頗為贊同地點點頭:“說的也是。”
高文微微轉頭看了她一眼,随口說道:“既然很多事情已經說明白,你在我這裡也就不用過于緊張戒備了,甚至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把我當成高文·塞西爾本人——畢竟我已經繼承了他的記憶,而且在這段旅程中,作為交易的一部分,我也樂意承擔他的一切。”
賽琳娜目光深沉地看了高文片刻,才慢慢說道:“我不是貝爾提拉,沒有她那樣的心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