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陽望着面前這條空空蕩蕩、雪白凝霜的巷子,想象着兩個早已死去的人出現在慘白的月光下,伫立在他們家門口。
“我本來是想離開這條巷子的,結果還沒等我走出家門,就看見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站在那兒。”
李青蓮指了個方向。
“就在那兒。”
蓮姐手指着的地方,是平常鄰居們都在用的水龍頭,管道和巷子伸出的井水相連。徐向陽平常就在這兒洗菜洗碗洗衣服,離家門不過幾步遠。
那個地方現在當然是沒有人的,但他父母的亡靈曾經在此地徘回……
一想到這點,徐向陽的心情就變得很複雜。
“他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李青蓮歎了口氣,“我在認出他們倆是誰的那一瞬間,先是感到不可置信,然後就有種着了魔般的感覺,拼了命地想要靠近他們,想要和他們說話,那些我過去來不及說的話。但正當我想要接近的時候……”
姐姐的話頭頓了頓。
“我聽見你的聲音在背後呼喚我。然後,我就有種好不容易從夢中醒過來的感覺。我的渾身上下就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起了一身冷汗。”
李青蓮的目光再度投向小巷。
“再去看的時候,他們已經消失不見了。”
“你這樣說,”徐向陽抓抓頭發,“我覺得自己有點……”
“有點害怕?”
“有點害怕。”他老實承認,“但又有點遺憾。”
“遺憾?”
“是啊。因為,我也想再見他們一面。”
和李青蓮想要再見他們兩人一面的動機不同,作為兒子的徐向陽之所以會有這種年頭,不過是一種單純的渴望。
是的,他就是沒來由地有一種沖動,想要再見那兩個人一面,再看看他們的樣貌和神情,看看他們究竟長什麼樣子……
因為,記憶深處那對給予他生命,讓他降生到這個世界上的男人和女人的身影,如今已經模湖得隻剩下輪廓,再過幾年,他說不定真的會徹底遺忘。
徐向陽對自己向來很誠實。他知道,他沒辦法為此流淚痛苦,因為記憶喪失的緣故,他連在父母葬禮上的時候都沒有哭——他還記得當時年齡尚小的自己内心深處的真正感受,比起悲傷,更多的還是茫然與恐懼。
如今已經過去了十年,往事已然如風。隻是,面對這像是即将被風吹散的沙畫般脆弱的回憶時,他總免不了感到一陣澹澹的哀傷。
“還是别了,很危險吧?”
李青蓮微笑,伸手用力搓了搓他的頭頂,将他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動作粗魯得就想在撫摸一條大狗狗。
“我是不太懂,但我剛剛的狀态就很不對勁。哎,小陽,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我和你講過的那些鬼故事?就是那種一個人在路上走,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喊你……”
“一旦回了,就會被叫走魂魄對吧。”被搓揉腦袋的徐向陽有些無奈,龇牙咧嘴地說,“我知道,我都聽過好多遍了。”
“所以啊,還是要謝謝你的,是你救了我,免得我徹底迷進去。”
李青蓮想了想,又說道:
“是那個正在入侵這座城市的佞神幹的吧?”
“姐姐你知道?”
“嗯。我不是換了個方向嘛,這方面的消息就沒人瞞着我了。”
徐向陽沒有隐瞞。
“這件事和清月有關。她和佞神關系密切,并且還被綁走了。”
“……原來如此,沒看到那個小姑娘跟你們在一起,還挺不習慣的。”
“我們也覺得很不習慣,所以才打算早點解決這件事。我和星潔明天就要出門去找,學校那邊隻能請假了。”
“沒事兒。”
李青蓮将手一揮。
“我幫你們去請,去做你們該做的事情吧。”
“嗯,謝謝姐姐。”
巷子裡的月光濃郁到散不開,兩人安靜地站在門旁。
姐弟倆都知道,他們剛才讨論的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重要的是,徐向陽即将又一次踏足世界最危險的地方。
他們是最看重彼此的親人,是互相依靠,感情深厚的家人。
當其中一方試圖冒着生命危險去做某件事的時候了,另一方會怎麼想?
徐向陽稍微代入思考了一下,就覺得兇口一陣發悶,喘不上氣。
那姐姐她……
徐向陽忍不住扭過頭,望向李青蓮的側臉。
女人的神态平靜到捉摸不透的程度,看不出她内心的情緒。
“說起來,你還挺厲害的嘛。”
很突兀地,李青蓮又一次開始搓揉他的頭發,這次用的力度比上回還要大。
“居然能接連遇到兩個這樣的特例,在曆史上肯定很罕見吧?”
“是絕無僅有。”
徐向陽一邊舉起雙手抱住腦袋,試圖掙脫姐姐手臂的桎梏,一邊咬牙切齒地說道。
“有兩個神媒誕生在同一座城市就是前所未有的例子了,何況她們之間的關系還如此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