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
将錄像反複播放了數遍後,始終沉默不語的林明遠終于開口。
“這是關于什麼的實驗?”
“我想師兄你應該心中有數。”孟正輕笑了一聲,“因為羅伯特師兄接手的是你原本的工作。還記得嗎?”
“……”
“師兄寫過的最後一篇論文是‘奇異環路功能刺激對場興奮性後突觸電位非同步化釋放模式的影響’,這是對實驗結果的一個側面記錄。而整個項目的最終目标,是找到關于人類腦神經活動與遠境之間存在的聯系——再簡單點說,就是探究靈媒這一特别的、擁有超乎想象能力的人類群體的起源。”
“呵呵,的确是個偉大的目标,充滿雄心壯志。當世界上别的靈媒組織隻想着擴張人手和利用超能力謀取社會地位和經濟利益;還有某些頑固的保守派,甚至因為對靈媒群體的戒備和警惕心而朝他們喊打喊殺;隻有一小部分人頭腦清醒,但他們的想法也無非是保護現實中的人遠離遠境和鬼屋的侵害。隻有老師不一樣,他的理想直指這世間一切因超自然因素所導緻的混亂現象的根源核心,這種探索精神,光是聽着就叫人熱皿澎湃……”
“師弟——我能這麼叫你吧?”孟正的話還沒說完,林明遠就忍不住打斷他了,“我直白點說,這種話我自從進實驗室的那一刻起就天天能從别人嘴裡聽到,已經徹底不感冒了,還是省省吧。”
“我明白師兄的意思,你是覺得尖峰裡的那幫人被老師洗腦了,對嗎?”孟正搖搖頭,“我不反駁這點,但我們之中還是有一批人,或多或少清楚一件事:那些‘偉大’和‘崇高’的夢,一旦落到現實的執行中,往往會通往粗暴的、殘忍的結局。”
“我不清楚師兄是不是因為和我一樣,想要追随老師的理想才選擇加入實驗室,不過我幾乎能肯定一件事:你一定是因為察覺到了這種存在于理想與現實間的沖突,才會選擇離開,但老師不一樣,在面對這些的時候,他從來不會選擇退讓。”
“那麼,在你眼中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個心懷崇高理想的聖人,還是個野心勃勃的瘋子?又或者……”
“毫無疑問,我認為老師身上兩者兼具。而他人對他産生的不同看法,無非是更在意哪一面罷了。”
孟正沒有明說,而兩人實際上都清楚的是——“探究靈媒的起源”,這個理由看似冠冕堂皇,但假如這樣的試驗項目真的有了重大成果,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便等于掌握了人工制造靈媒的方法。
迄今為止,每一個靈媒的誕生都是随機的,人們能做的隻有找到他們、或是集中起來。當然,像觀星會會長那樣強大的神媒,擁有賜予他人靈媒能力的方法,但那說到底仍然是超能力的作用,無法大規模的複制。
似乎除去将人往鬼屋化的危險地區投放以外,沒有别的人工可控的提高靈媒誕生概率的方法;但鬼屋相當于是連接另一個廣闊世界的通道,就算把地球上40多億普通人丢進去都遠遠填不滿,就算再喪心病狂的組織,都不可能去嘗試這種回報幾率低到可忽略不計的行為。
尖峰實驗室設立之初的目的,就是打破這種常态:人腦與遠境相連的原理機制一旦被以現代科學的方式揭曉,距離大規模靈媒化的時間也就不遠了,到時候原本占據少數人位置的超能力者們将紛紛走上前台,人類社會注定會迎來天翻地覆的改變。
“我離開實驗室已經六七年了,他們還在繼續這件事?”
“是的。不過這幾年裡,尖峰實驗室的核心項目推展進度很不順利,老師對此十分不滿。可能正因為如此,承受着巨大壓力的羅伯特師兄才會铤而走險。”
林明遠皺起眉頭,讓放音機上的錄像在某一刻停止,他敲了敲電視機屏幕上的那個被關在櫥窗後面的光頭男子。
“你說得‘铤而走險’,就是指他吧?”
“不愧是曾經主持過實驗的師兄,在這方面真是門兒清。”孟正嘴角咧開,“問題的确就出在這個實驗對象身上。”
“……你以為我是為什麼離開實驗室的?你說那個人身上擁有‘聖人’的一面不過是你的猜測,大話誰都會說,希特勒還特擅長演講呢,”林明遠卻沒辦法笑得像他那麼開心,他用兩根指頭不斷按揉着自己的眉心,略帶疲憊地歎了口氣,“但此人瘋狂的一面,卻是我親眼所見。”
“師兄說得是……”孟正臉上的笑容不變,“‘人體實驗’?”
林明遠的動作停了下來。
“……你知道?”
“嗯,我親眼所見。不過我看到的實驗對象是據說從惡魔島監獄調過來的重刑犯,不清楚有沒有無辜的受害者。”
“也許有,也許還沒到時候。”男人的表情越發不好看,看樣子是想起了不太好的回憶。“但不管是什麼人,當你眼睜睜看着他們無數次戴着頭盔綁在椅子上反複抽搐,直到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最後變成隻會傻笑的癡呆,或是監視他們在完全黑暗的封閉房間内一點點陷入絕望和瘋狂,死後連大腦都要被取出來放在培養皿,伱就會……我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就像是駕駛飛碟抓人的邪惡外星人,這根本不是我想做的事情。”
“大家都讨厭罪犯,況且我不是靈媒,我恨不得這世上所有濫用靈媒能力的人都去死。但這和逼着别人去看他們是怎麼一點點被淩遲完全是兩回事,後者放在現代社會,隻能讓人認為下達這種命令的家夥腦殼有病,你明白嗎?”
林明遠的話說到一半,卻見孟正别說收斂起笑容,就連眼神的波動都沒有,這時候他已經意識到,這家夥看起來年紀輕輕、脾氣很好,但本質上恐怕和他曾經的老師一樣,是神經不太正常的那種人。
就算有人此刻揭露遭遇殘酷人體實驗的對象不止是罪犯、甚至還有無辜的普通人,對方也會覺得他們是在為科學事業獻身做貢獻。
此外,林明遠知道,實驗室裡有着這種瘋狂的價值觀的家夥不止一個兩個,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或許才是他認為自己必須要離開的原因。
男人無奈搖了搖頭,将話題重新扯回來。
“算了,先不說這個。說說吧,這個光頭男有什麼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