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秘書來前想過種種可能,也預測過蘇梅會怎樣哭鬧，又會提出怎樣要求，唯一沒想到是她會如此冷情、絕決。

　　“蘇同志,”張秘書悄悄咽了口吐沫，勸道，“話不能這麼說，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有氣，可不管你對書記有多不諒解,對夫人有多不待見，‘不來往’這話都不能說,‘互不打擾’這個意思，更不能表達出來。”

　　眼見蘇袂不耐要張口反駁，張秘書忙把手往下一壓，“聽我把話說完。”

　　“念營、念輝爺爺林老，是過雪山草地一路走來革命·軍人，是咱花城市市委副書記,你一句不打擾，有想過可能産生後果嗎？”

　　“夫人肯定是樂意之至，因為這樣以來，林老手中資源，将傾斜、過渡給她生兒子建國。”

　　“是！林紅軍、林建業成就都不低，甚至……”張秘書頓了下,“你原婆婆劉英同志，更是憑一己之力拿到花城布防圖，助部隊以最小代價解放了花城,其功勳在林老之上,可是……他們都不在了。”

　　“蘇同志,但凡他們有一個……還活着，今天這話我都不會勸你，”張秘書輕吐了口氣，“賭一時之氣，放兩句狠話固然是爽，可這之後呢？”

　　“你要放棄林家資源，帶着兩兄弟回老家嗎？”頓了頓，張秘書又道，“林老東西你可以說不稀罕，可紅軍兄弟和你婆婆留下資源呢？你要知道，人情也是需要維護，你帶着孩子縮在陝北小村莊裡，十幾年不出，待孩子大了，你想起來了，要用了，那些人還在原地等你嗎？”

　　“十幾年時間，足以讓夫人借着林夫人這個名頭和紅軍兄弟繼母身份，将這些人脈籠絡在手。彼時，你說，這些人是向着跟他們聯系不斷，有共同利益關系夫人和建國，還是向着念輝、念營這兩個農村出來小子？”

　　蘇袂定定地看了張秘書半晌，“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張秘書摸了摸口袋，抽了根煙出來，“介意我抽煙嗎？”

　　蘇袂擡手做了個請。

　　掏出打火機點燃，張秘書深吸一口吐出，緩了緩心中情緒，回憶道：“林紅軍是我高中學長，我們沒有交談過，他甚至不知道我存在，可我們成長中有一個共同點，我們都有一個英雄母親。不同是，他身高體健，學習好、打球好，為人爽朗大氣，是所有男生崇拜對象；而我，與之恰恰相反，我出生在前線，不足月，自小體弱多病，母親去後，活得自卑而又敏感，在學校是被人欺負作弄對象。”

　　“用一個比喻來說，他是高懸天上一輪明月，我就是那活在陰溝裡老鼠。”騰起煙霧彌漫了他眉眼，也遮住了他因回憶而帶出傷痛，“知道他後，他便成了我追逐目标，努力提高學習，努力鍛煉身體，努力跟上他步伐，考上同一所大學……可惜，我大學畢業那年，他犧牲在了戰場上。”

　　蘇袂起身給自己和他分别倒了杯茶，端着搪瓷杯子輕啜了口，看着他平淡道：“據我所知，念營五歲半，就被他媽媽送到了林老身邊。”

　　張秘書煙霧中臉擡起笑了下，“林紅軍犧牲後，我失去了前行目标，頹廢一陣後，進了政府部門，用了兩年時間做到了林副書記秘書這個位置。”

　　“他媽再婚後，很快便有了身孕，打電話到市委找林副書記，電話是我接，人也是我開車去接。我不喜歡他，”張秘書坦然道，“他身上沒有林紅軍半點影子。當然，我說不是外貌，而是性格。”

　　那懦弱、而敏感樣子，常常讓他想到年幼自己。

　　蘇袂：“……”

　　半晌，蘇袂無語道：“七歲孩子，你指望他能有多強大？！”

　　“3歲看大，7歲看老。”張秘書掐滅煙，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起身走到門口，目光在小黑蛋、林念營身上轉了圈，落在王老太拎着鴨子上。

　　“你上山獵？”他回頭問蘇袂。

　　“嗯。”蘇袂點頭。

　　“想好了嗎？”他再問。

　　“陳美如有很強獨占欲，”蘇袂抿了抿唇，起身走到他身邊，依着腦中記憶分析道，“她對自己小家，自己丈夫看得很緊，不容他人侵入靠近一步，特别是跟劉英同志有關我們。”

　　張秘書笑着打了個響指：“對！”

　　蘇袂唇角揚了揚，偏頭看着他确認道：“林老，是真忙？”

　　張秘書對她點了點頭：“用一句日理萬機來形容他，一點也不為過。”

　　蘇袂心頭陡然一輕，有些釋然，“陳美如能力如何？”

　　張秘書一愣，随之回過神來，“你想要做什麼？”

　　蘇袂道：“我想要她給我兩個地方上工作名額。”

　　“你準備怎麼跟她開口？”張秘書看着蘇袂饒有興緻道，“那女人精明很，當心讨要不成，反被她在林老面前倒打一耙，要知道，職位越高人越是愛惜名聲，别說兩個工作名額了，一個，林老知道後，都會厭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