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夜晚,蘇凡卻不知道自己腦子裡在想什麼。
腦子,好像有些混亂,卻又好像很清醒。說是清醒,卻完全不知道這個大腦裡有什麼,空空的,腦子裡空空的,心裡,也,空空的。
過去這些年,她到底在做什麼?她以為自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愛,而現在,現在,為什麼她依舊想要孤單一人?為什麼還是想要一個人?為什麼還是一個人?那個時候,她遇到了鄭翰,那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她收到了他的情書,被他當着那麼多同學表白,那個時候的她,她可曾心動?後來,她遇到了霍漱清,那個如毒酒一般誘惑的男人,明明知道他有毒,卻還是會控制不住自己向他走近,控制不住地愛上他。那個時候,是她最幸福的時候吧!和他在雲城的時候,在上清佳苑的那個家裡,那是她這一生,想起來那是她活到現在為止,最快樂的一段時間。而
後來,又遇到逸飛——如果那個時候徹底離開榕城就好了,不要讓逸飛找到就好了。她為什麼不能帶着念卿離開榕城呢?那座城市到底有什麼讓她留戀?不就是霍漱清曾經的腳步嗎?霍漱清的人生,在兩座城市,榕城和雲城,
她不能回去雲城,在榕城那個城市,在同一個時空和他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哪怕不能見面,那也是值得的,也是她唯一的眷戀,不是嗎?是因為這樣,她才沒有辦法離開榕城,才會被逸飛找到的啊!那麼後來呢?後來為什麼,事情就慢慢走偏了呢?是因為念卿的緣故,還是她本質就是個懦弱的人?離開了霍漱清的關愛,離開了逸飛的關心,她就活不下去了嗎?她怎麼可以那樣呢?明明她一個人可以
活下去,明明她一個人可以帶着念卿生活的,為什麼她要留在榕城,和逸飛糾纏不清呢?
說到底,一切都是她的錯,不是嗎?所以,霍漱清不相信她,不再給她支持,也是應該的,不是嗎?
都是她活該啊!活該她一個人,活該葉敏慧那麼對她,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擡起頭,苦笑了下,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沒有讓它流出來。現在,就算是流淚,也是沒有用的。流淚,從來都沒有用,是她忘記了這一點,忘記了。明明她從小就知道一件事,想要被人喜歡被人肯定,就要努力變成别人喜歡的樣子,做别人喜歡的事,可她怎麼就
忘記了呢?一定是這些年過的太好了,得意忘形了吧!
是啊,得意忘形了。其實,她根本就沒有變過,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始終都是那個站在宿岫的小院門口,不知道家門在哪裡的蘇凡。
上高二的時候,家裡收入特别不好,加上前一年爺爺病重花了很多錢治病,家裡入不敷出,還欠着親戚鄰居的幾萬塊。即便是這樣花了錢,爺爺還是去世了。那一天,爺爺出殡了,親戚們也都離開了。而她還要趕回城裡學校上課,就準備走了,在家裡收拾書本,想盡量早一點趕到學校,畢竟天快要黑了,得趕緊走,然後還要把這一周的換洗衣服也帶上,當然,還有這一周的生活費。因為她上高中以後在住校,一周回家一次。盡管她已經盡可能的節省了,可是一日三餐下來,一天也得要十塊錢。再買一點衛生巾、香皂牙膏之類的東西,一周六天下來,也得要
近一百塊。她上的高中,是翔水市最好的公立高中翔水一中,雖然學費都是固定的,可是學校為了讓教學質量提高,從高一入校開始就給學生們強制性購買各種學習資料,還有周六老師們的加班上課,她的高中要交
的錢還是不少的。而那個時候,學校根本沒有什麼獎學金,所有的錢,都是要家長來付的。
高一那一年,雖然家裡因為爺爺生病的事就面臨很大的經濟壓力,可父親一直堅持給她讀書。從高二開始,壓力,就變得更大了。于是,一切,就在爺爺出殡後的那個夜晚,爆發了。她收拾好行李準備走,去養父母那裡要生活費,結果還沒進門,就聽見養母在裡面對養父說:“别讓小凡上學了,趕緊嫁了吧!今天趙二嬸又來找我了,那家就是相中小凡了,趙二嬸說,現在嫁過去,聘禮
可以多給一點,正好就把咱們欠的錢都還了。”
要把她嫁掉嗎?
蘇凡的身體,僵直了。
深秋的夜裡,風吹來還是挺冷的,何況她穿的還很單薄。
“别說了,小凡還那麼小,嫁什麼人?而且,把小凡嫁給那家的傻兒子,你,你,虧你想得出。”養父對養母道。
“要是她年紀大了,人家會給咱們那麼多聘錢嗎?”養母道,“再說了,一個姑娘家家的,上什麼學,讀什麼書?讀再多書也是要嫁男人生娃的。不如趁着現在價錢高,趕緊嫁了。”
“你住嘴,你那是嫁女兒還是賣女兒?還趁着價錢高就嫁了?”養父生氣了。
“她又不是我們生的,這麼多年吃我們的穿我們的,還花那麼多錢讓她讀書,總不能虧了吧?”養母道。
門口站着的蘇凡,那一刻,心,都碎了。
她,不是親生的,所以,她隻是個物品,就像爺爺以前養的羊一樣,養肥了就要賣了,要不然再吃草就是虧了。
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推門進去要生活費,還是,還是答應養母,把她嫁給什麼人換錢來填補家裡的漏洞。可是,她的身體,僵住了,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