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意外而又好奇地看向江岑。
隻有夏梨,眼神裡全是擔心。
他說他不喜歡像商品一樣被人圍觀,關于童年的那些往事,他也一定不想拿到鏡頭面前說吧。
就算是認識多年,她也隻知道,他小時候在孤兒院長大。
十五歲那年,他從那裡隻身離開,之後就一直一個人生活。
在修車行做學徒之前,他瞞着年齡在夜市攤打零工,又有好心人救濟一點,才勉強夠生活。
關于那段日子,江岑并沒有跟她說得很詳細。
關于“父母”,他更是緘口不言,像是覺得很丢臉。
夏梨知道他不想說,便也沒有追問。
人總是有些事情不想讓别人知道的,她一點也不介意。
如果是不好的回憶,她倒甯願江岑再也不去想起,而不是想此刻一樣被當作是綜藝裡的談資。
因為江岑的回答,韓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一時間不知道接什麼話好。
雖然廖言還在示意他繼續,但畢竟是這麼敏感的事,他還真是不敢問。
在圈内多年,關于這位影帝的任性舉動他聽過不少,他是真的不願意去惹禍上身。
鄭星彤這時卻興趣很濃,對着江岑問道:“你的意思是……沒見過親生父母,還是他們不在了啊?”
她一問完,廖言竊喜。
但除了江岑和夏梨以外的所有嘉賓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鄭星彤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大家的臉色,立刻自我解圍道:“這不是江老師自己說起來的嘛……聊聊天嘛……”
江岑冷冷看了鄭星彤一眼,“你對别人的隐私倒總是很感興趣。”
不等鄭星彤回應,他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轉頭直接對廖言道:“能結束了嗎?我很累了。”
單單是剛剛那句“沒有父母”,廖言感覺自己今年的KPI已經提前完成了。
雖然嘉賓叫停拍攝這種事情讓他很沒有面子,但得虧了這位總是能給他帶來驚喜的影帝,他自然是要好好地哄着。
廖言立刻笑着站起來,“可以了可以了,大家今天也辛苦了,就早點收工休息吧。”
江岑第一個離開拍攝現場。
離開那片人工燈光,他的身影很快就獨自隐匿進那片黑暗裡。
夏梨看着他離開的方向,趁着大家回房車準備洗漱的功夫,也悄悄跟了過去。
身後的人聲越來越遠,光線也愈發的昏暗。
她一直摸索着走到湖邊,才憑借那一點點忽明忽暗的猩紅找到他。
“你……沒事吧?”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小心翼翼地問。
他指間的火光亮了一下,照亮了他的半邊臉頰。
她這才發現那雙深不見底的眸正看着自己。
“你擔心我?”
江岑問。
夏梨頓了一下,沒有回答,隻安慰他道:“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你就别想了,反正也不是非說不可的。”
江岑那頭默了半晌,“那你想知道嗎?”
他記得她以前問過他,但那時,他總覺得這些事情說出來很丢人,不願意她覺得他很可憐。
在她面前,他希望自己強大,無所不能,總能保護她。
可現在,他卻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
“我好像沒跟你說過,我老家在桐嶺。我是我七歲的時候,被我親生父母扔掉的。”
夏梨完全愣了住。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說起自己的過去。
“小時候,我腦子裡長了個瘤,做了手術沒好,還花了很多錢。後來他們可能是不想要我了,把我丢在了山裡。可是我從小就特别會認路,走了三個多小時,硬是找回了家。”
“一開始,他們還說是不小心,說找了我很久。後來的一段時間,我特别乖,他們也對我特别好。後來,我差不多已經忘了之前的事,他們就帶着我去了離家很遠的公園。就是城北那個中山公園,你應該知道。”
江岑自嘲地笑了一聲:“我當時還特别開心,直到我後來怎麼也找不到他們。後來,公園管理處的人把我交給了警察。他們問我家住哪,父母叫什麼名字,我說我不記得了。再後來,我就被送去了福利院。”
“那你後來怎麼一個人去地下室住啊?”
“小時候專門打架,沒人願意收養我。懂事之後,又發現福利院院長手腳不幹淨,老欺負女孩子。可我那個時候還小,沒辦法治他。等我長到十五歲,有力氣了,就把他暴揍了一頓,後來被他趕出來了。正好,我也沒想在那待下去。”
“這麼過分沒人管嗎?”
“聽說退休了,誰管啊。”
他說這些的時候,聲音很平靜。
夏梨心裡卻已經翻湧起陣陣酸澀。
“那……你的病……”
“有社工盯着,福利院帶我去又做了一次手術,治好了。”
夏梨松了口氣,突然意識到什麼,“你不是說你家在桐嶺,你怎麼不告訴警察呀?”
江岑默了半晌,低聲道:“那樣的父母,還找來幹什麼,被他們再丢一次嗎?”
這一刻,夏梨突然明白了。
為什麼他跟警察說不記得父母的名字。
為什麼當初她回到江臨見到他時,他會說——“跑了的東西還找他做什麼”。
“所以……三年前那次……你以為我也把你丢下了?”
眼睛逐漸适應了黑暗,她能看到江岑此時低着頭,眼下全是陰影。
“嗯。”
他輕輕應了一聲,“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可你沒想過我為什麼會突然丢下你嗎?沒有道理呀……”
江岑擡眸,“那他們又是為什麼要丢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呢?”
夏梨的心像是被刀狠狠紮了一下。
六歲的江岑不明白的事,他到了二十幾歲仍不明白。
在他的世界裡,有些人就是會突然丢下他,沒有任何征兆。
哪有什麼為什麼呢。
“對不起……”
夏梨抓着衣角,想着他小時候經曆的那些,心裡難過得要死。
雖然如今他說得平靜,但傷疤總是在那的。
“其實你不用跟我道歉,錯的是我。是我太敏感了。”
江岑擡手輕輕摸了一下她的頭,“你也不用為我難過,都過去很久了。我告訴你這些,隻是因為我希望你能更了解我一些。”
看夏梨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江岑突然一改正經語氣,聲音裡帶着些戲谑道:
“你要是覺得我很可憐的話,那我可不可以提個要求?”
夏梨擡起頭:“什麼要求?”
“阿梨,抱抱我,好不好?”
夏梨怔了一下。
黑暗裡,一抹紅暈又悄悄爬上她的耳根。
她半天沒動,江岑歎了口氣:“小鬼真夠狠心的。”
夏梨撅了撅嘴,支支吾吾道:“那……那你把手臂擡起來呀……你太高了我又夠不到……”
江岑看着她輕笑了一聲,聽話地擡起手臂:“好了。”
夏梨小心地鑽進他的懷裡,用手輕輕拍着他的背,溫聲低語:“辛苦你啦江老師,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能不能叫聲哥哥?”
趁着他現在在她眼裡特别可憐,江岑覺得自己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小小放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