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墨是黑着臉離開高鐵車站的。
那時候已經傍晚六點多了,工程院的人都下班了,他去了也找不到人,而且就他的模樣也不方便見人。
事情隻好作罷,打車回了酒店。
當時為了辦事方便,他把酒店定在了工程院附近,從高鐵車站到那,要經過内環,現在是下班的晚高峰,高架橋上堵得一塌糊塗,車輛如烏龜一樣緩緩前行。
出租車司機用方言說了什麼,他聽不懂,但聽口氣像在罵人。
岑墨極少動怒,然而今天的他接連暴躁了幾回,就連這會兒也被司機情緒感染,堵得煩躁起來。
他想大概是臉上的傷,和針紮似的,又熱又疼,還是那種辛辣的疼。
他皺着眉頭,把車窗降下一點,想透透氣,吹吹冷風。
然而天不遂人願,車堵在路中央,吸入鼻腔的都是難聞的尾氣。
他又面無表情地升起了窗。
事情沒談成,還被女朋友送了個分手大禮包。
真是得不償失的一天。
他這篇SCI論文非常不順利,已經三修了,這次來S市找工程院的人,就是為了補全一些實驗數據,好不容易和人約好了進實驗室,結果卻被柳溪打斷了。
下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進他們實驗室,總工也不是他想約就能約到的,但審稿人隻給了他一個月的時間。
時間非常緊迫。
因此聽到柳溪擅自跑到S市來找他,他就非常不滿。
她根本不知道她這麼一來,會害他畢業論文都黃了。
可他又不能坐視不理,不得不爽了工程院的約,跑來車站來接她,但是來的路上,越想越生氣,他本不該對她有那麼多的火氣,是有點遷怒的意味了。
後來事情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他被甩了耳光,還被分手。
聽起來有點像自作自受。
裴佳說得對,他就是瞎操心,她都這麼大的人,有手有腳,就算他不來,她難道不會自己回去嗎?
他就是自作自受。
車影流光在岑墨的臉上變化着,卻沒法讓那種藏在陰影下的臉鮮活起來。
骨節分明的手指一直虛虛掩蓋發腫的臉,碰也不能碰,一碰就疼。
沒想到平時嬌嬌弱弱的人,也有這麼兇狠的一面,可想而知她當時生了多大的氣。
她有什麼可氣的?
簡直不可理喻。
算了,他懶得追究了。
分了也好,他可以心無旁貸地修論文了。
等回到酒店,已是八點多,早過了飯點,他也沒什麼食欲,直接回了客房。
他站在洗手池的鏡子前,把左臉湊了上去,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眼。
他半眯起眼,注視着那清晰發紅的巴掌印,撐在水池邊緣的手不由握成拳頭,手背青筋突起。
他随手取下一條酒店的毛巾放在洗手池上沖水,擰幹,而後敷在傷口處。
褲袋裡的手機發出振動。
因為不想打擾寫代碼,他的手機常年靜音。
他拿出來一看,是裴佳,便面無表情地放在洗手池旁,任由它嗡嗡振動着。
又過了一會,他像是想起什麼,滑開了接聽鍵。
“嗨,我看你一直沒回郵件,隻好給你打電話了,剛剛ProfessorBrowning和我說想和你視頻交流一下,約在了今晚11點,也不是什麼很正式的面試,就是先互相了解一下,時間上OK?”
岑墨拿開毛巾,望着稍微消腫的巴掌印,“明天可以嗎?”
裴佳:“最好不要。”
岑墨沒再多說,應了個好字。
裴佳又關心道:“嗯,你那邊今天順利嗎?見到聶工了嗎?”
岑墨:“見了,晚幾天回去。”
裴佳緊張了下,“怎麼,出什麼問題了?”
岑墨:“是出了點意外。”
他不想與無關的人多說,阖了下眼睑,“你今天是不是見過柳溪?”
裴佳:“是啊,她來實驗室找你,我和她說你去外地了,她好像不太高興,你沒告訴她自己出差的事吧?”
岑墨又睜開眼,鏡前燈的光照在他細長濃密的睫毛上,投下一片陰影,将那雙迷離的桃花眼印得深邃陰冷,連同他的聲音也冷了些許,“不止吧,還有MIT的事?”
裴佳啊了一聲,“什麼?我不記得了,不過那會我正好是下樓幫你交MIT的材料,遇上她了,可能随口提了一下。”
或許是聽他許久沒回應,她又追問了一句,“怎麼了?有問題?”
岑墨應道:“沒問題。”
她的反應速度,語氣、話語都沒有任何問題,讓岑墨找不到一絲破綻。
但是……
以他對柳溪的了解,她那麼怕馬路,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跑來S市找他?一定是裴佳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隻是真要追究起來,與他也脫不了關系。
是他沒有囑咐過裴佳不該在柳溪面前說MIT的事,他也沒想到柳溪會來找他,她們會見面。
裴佳哦哦了兩聲,“那你趕緊準備一會的面談。”
岑墨挂了電話。